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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57:12 作者: 山中君
「我的身份,我從懂事起便知道了。」姜鳳書道,「正因為知道,所以才將他逐出宮去,免得留在宮中,亂我心曲。只可惜,我沒做到。」
「葉汝成……」姜鳳聲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竟能讓發作的陛下清醒,難道世間竟真有佛緣這回事?」
「兄長,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姜鳳聲輕輕笑了:「從小到大,你還是第一次求我。」
「無論兄長想做什麼,我都是站在兄長這一邊的。只求兄長保住我一點痴心,留住葉汝成一條性命。」
姜鳳聲看著她:「你這點痴心,當真是令兄長意外。可莫要讓這份痴心害了你。」
「我知道。」姜鳳書聲音平靜,「我發誓我會是一個賢良淑德品行無虧的皇后,但等我當了太后呢?或者……連太后也不用當了呢?有這麼一點念想,我會比兄長都更盼著那一日早點來。」
「阿月兒啊阿月兒,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聰明人,但到底,還是個女人。」姜鳳聲道,「罷了,做妹妹的頭一回求哥哥,哥哥能不答應嗎?」
「謝兄長。」姜鳳書欠身一禮,「還有一件事,想請兄長答應。」
姜鳳聲笑:「今兒是怎麼了?說吧。」
「我是姜家的女兒,我可以為姜家做任何事,包括跟別人換孩子。」
姜鳳書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聲音字字清晰,「若有一天,姜家需要我這麼做,我定會做得很好,做得誰也瞧不出來。所以,到時還請告訴我一聲,讓我知道我養的是誰的孩子,我的孩子又是由誰養著。我不想拿心肝去貼仇人的孩子,卻把自己的孩子當仇人。」
姜鳳聲看著她半晌,搖了搖頭,嘆道:「是不是你們女人都是這般多心?我說過了,姜家之所以要強大,正是為了保護你們,怎麼會讓你們受這種委屈?姑母是被陛下的心疾折騰得疑神疑鬼了,你也要學她嗎?」
姜鳳書慢慢地垂下了眼睛:「我正是因為看姑母這樣,所以忍不住想多了。」
姜鳳聲道:「乖,別想這些不該想的東西,好好想想怎麼討陛下歡心吧。他既然捨不得處置葉汝成,自然也不可能處置你。」
*
葉汝真坐在禪房外的石階上,打了個噴嚏。
風承熙從上馬車就不行了,人一直昏昏沉沉。
但到了禪房,卻忽然睜開了眼睛,說了句什麼。
他的身體已是疲憊到極點,聲音低不可聞,瞭然大師湊近他唇邊,良久方抬頭,看向葉汝真:「陛下讓你出去。」
葉汝真出來之後,後知後覺地想——這莫不就是傳說中的過河拆橋?
*
當風承熙睜開眼睛,已經是第二天清晨。
瞭然大師為他診了脈,搖頭道:「陛下,你每發作一次,脈相便更為危亂,血脈已是窮弩之末,經不起再折騰了。」
風承熙看了看自己的手,皮膚下面淡青色經脈清晰可見,看起來就像普通人一模一樣,看不出任何不同。
「若是再發作,會如何?」
瞭然沉默了片刻:「此疾怪異,是我生平僅見,只能大約猜測,脈相亂到極處,便是神思狂亂,不復清明。」
風承熙垂下了眼睛。
也就是說,瘋了。
他記得每一次發作的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血脈中瘋狂奔突,他的身體像是一個被邪魔肆虐的戰場,而他想做的則是瘋狂破壞一切。
身之所觸,目之所及,悉數毀滅。
瞭然大師離開後,康福端著藥進來,低聲道:「葉大人還在外面,要讓他進來嗎?」
風承熙抬起頭:「他還沒走麼?」
「瞧陛下說的,陛下發作之時,葉大人都沒走,眼見陛下好了,葉大人還會走嗎?」
康福道,「葉大人可是在外面守了一夜了,方才老奴經過,還聽見葉大人打噴嚏,也不知有沒有著涼……」
康福入宮四十年的功底不是白費的,專揀風承熙聽不得的說。
風承熙瞪了他一眼,不耐煩地道:「傳。」
康福連忙答應,正要出去,風承熙忽然喚住他:「拿鏡子來。」
寺院裡講究以水為鏡,好在康福是個精緻人兒,螺鈿小盒子裡便嵌著一枚小巧的菱花鏡。
鏡中人臉色慘白如死,唇上都沒有半點血色,看上去好像一隻剛剛從無間地獄爬出來的鬼魂。
風承熙的目光落在了盒子裡的脂粉上。
*
康福領著葉汝真到禪房門口,便退下。
禪房窗子緊閉,光線有幾分幽暗。
風承熙半靠床頭,漆黑髮絲披散,肌膚雖有些蒼白,但隱隱透著些血色,看上去氣色很不壞。
「怎麼?這麼盯著看,不認得朕了?」
風承熙懶洋洋道,「昨天還有膽子搶朕的未來皇后,怎麼這會兒步子都邁不動了?」
葉汝真走上前去,確實有幾分輕手輕腳的意思,他的手上裹著厚厚的紗布,底下還隱隱有點血,不知止住了沒有。
「……疼嗎?」葉汝真低聲問。
「這有什麼?」風承熙渾不在意,「朕這毛病隔三岔五就要發作一次,發病的時候宛如神人附體金剛不壞,完全不覺得疼。」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頸上,衣領裹得嚴嚴實實,只隱隱露出一小截,有著明顯的瘀青。
像是被什麼東西刺著了一樣,他迅速別開了視線,口裡閒閒地道,「朕這病吧,發作的時候是有點嚇人,不過你也不是第一次見朕發作了,朕發完便完事了,這會兒好端端的,用不著你守在這裡。你不是念著想回家嗎?好些日子沒回去了,你回去看看吧,太后那邊不必擔心,事已至此,不會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