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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57:12 作者: 山中君
葉汝真從未見他如此暴怒的模樣,一時驚住。
姜鳳聲的衣襟被扯得凌亂,望向門邊的康福:「康公公,陛下近日可有服藥?」
康福回道:「太醫院開出來的藥,日日都由老奴親自伺候陛下服用。」
「那陛下怎麼還會如此失態?」姜鳳聲道,「葉大人,快快將陛下拉開,陛下怕是又犯病了。」
葉汝真不知所措。
她打聽到的傳言裡,可沒聽說風承熙有什麼病。
但眼下的風承熙明顯不正常,臉色發青,眼底卻泛紅,咬牙切齒,像是恨不能從姜鳳聲身上咬下一塊肉來,「朕沒病!朕沒病!都是姜鳳聲害朕!都是姜鳳聲害朕!他一直在害朕!你們都看不到!是他害朕!」
康福和鄭碩上前試圖把風承熙拉開。
風承熙一面狂罵,一面掙扎,葉汝真只得上去幫忙。
「哧啦」一聲響,三人合力,總算把風承熙和姜鳳聲分開,風承熙手上還抓下了姜鳳聲的一片衣襟。
「陛下,你的病臣等一直瞞得好好的,生怕傳到宮外,動盪民心,您怎麼還自己跑出來鬧事呢?」
姜鳳聲臉上滿是憐惜,「唉,送陛下回宮吧,以後別再由著陛下私自出宮了。」
風承熙兀自大喊:「姜鳳聲!你這個偽君子!終有一天朕定要殺了你!」
*
「陛下……到底是什麼病?」
葉汝真把風承熙扶上馬車,風承熙看著單薄,架不住骨架結實,沉得很,葉汝真累得喘吁吁,問。
康福沒有答話,放下車簾。
車內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清,也不知道風承熙現在是個什麼情形。
她記得案上有燈籠,應該也有打火石,俯身去摸。
「別點燈。」風承熙忽然道。
聲音雖輕,卻是每個字都清楚得很,「姜家的人在後面跟著我們,燈一亮便瞧得見車內的影子。」
「……」
葉汝真一時有點懷疑,到底是她今晚喝多了酒,還是腦子本來就不夠用?
「給朕倒杯水。」風承熙道,「朕嗓子都快喊劈了。」
葉汝真:「………………」
第17章 招攬
葉汝真摸索著倒了杯茶水。
馬車內烏漆抹黑的,她連風承熙手在哪兒都看不到,京城夜裡沒有宵禁,街邊鋪子都挑著燈籠,發出一團團暈黃的光。
葉汝真想把窗子上的帘子挑開半分,借點光。
「別。」
葉汝真的手才伸到一半,風承熙便出聲了,他在黑暗中的眼力倒是明顯比她好,準確無誤地接住了杯子。
兩人的手指有短暫的碰觸。
葉汝真只覺得他的手指冷得很,像是寒冬臘月里凍出來的。
「陛下……」葉汝真看著風承熙在黑暗中一團模糊的輪廓,「……您還好嗎?」
「不好,累得很。」風承熙把杯子擱回案上,發出「嗒」地一下輕響,「知道朕今天是去逮誰嗎?」
「……」葉汝真不敢知道。
「姜家嫡女姜鳳書。」風承熙道,「若是被朕在樂坊里逮著,她便當不了朕的皇后了。」
說著嘆了口氣,「可惜啊,北里所有的樂坊,明里暗裡基本都是姜家的產業,隨便哪個密室暗道一躲,朕便只能撲空。」
葉汝真忍不住問道:「那您還去?」
「朕那表哥就喜歡看這一出,好歹表兄弟一場,他既喜歡,朕自然要給他。」
天下姓風,但如今的朝堂姓姜。
即使是皇帝的聖旨,中書省亦有權駁回,稱之為「封還」。
即便今天姜鳳聲自罰降階,不再擔任中書令,新的中書令必然照舊以他馬首是瞻,一切並無兩樣。
這一切皆源於先帝去得太早。
當時風承熙只有三歲,由太后抱著才能上朝。
前代姜家家主將朝堂上保皇一派清洗殆盡,等到風承熙親政之時,整個朝堂已經全是姜家派系。
「天下是朕的天下,臣子卻不再是朕的臣子。」
風承熙的聲音在黑暗中聽起來有點低沉,「朕前後黜退了十幾個起居郎,才盼來了一個你。葉卿,你願意做朕的臣子嗎?」
葉汝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繃緊了背脊。
這是正式的招攬。
沒有哪個皇帝甘願受制於他人之手,風承熙早晚要對姜鳳聲發難。
兩軍正在對壘,處處是看不見烽煙的戰場,勝則衣紫服朱,敗則身死燈滅。
葉汝真就像一個誤入戰場的路人——您們要打就打,我只是路過,馬上就走,絕不耽誤各位,只想趕快走人。
可也許是風承熙聲音里那絲低啞,像風穿過箜篌似的,在她心上拂出一點嗚咽的聲響。
倒是讓她有幾分不忍心在此時再提辭官。
但這麼沉默也不對,黑暗中的安靜極其漫長,馬車正在鬧市,進行得十分緩慢,葉汝真覺得這短短片刻簡直度時如年。
她嗓子有點發乾,舔了舔嘴唇:「陛下……」
「唔,是漉梨漿。」風承熙吸了吸鼻子,忽然道,「葉卿,去買一盞。」
葉汝真如蒙大赦,連忙下車。
街邊正有一家香湯鋪子。
漉梨漿、鹵梅水、木瓜汗、荔枝漿、杏仁膏、橘紅膏……應有盡有。
一隻只瓷瓶陳列在鋪子裡,拿兩寸來長的灑金紅箋貼著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