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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51:53 作者: 乃
如果不是滔天恨意,趙婕妤殺便殺了,完全沒必要對村長施以斬首這等極刑。
姜洛想著,走回李美人身邊坐下。
最大的依靠回來,李美人飛快揪住姜洛袖子,把自己往姜洛身後藏了藏。
姜洛反手拍了拍李美人頭頂,聊作安撫,才對趙婕妤道:「左右大家需要歇息,這兒也沒危險,說說吧。」
趙婕妤沉默了會兒,終究還是說了。
「妾小的時候,有個一起長大的貼身侍女,」她坐下來,重新拿起砍刀,手指在刀刃邊上來回撫摸,「那時小,不懂事,覺得做第一很風光,因此什麼都喜歡爭第一,出盡了風頭。」
扎馬步,她是扎得最穩最久的那個;舞刀弄槍,她也是練得最有模有樣的那個。
連對子孫最為嚴厲的老祖宗都會笑著誇她,她長大後若上戰場,必然是個名垂青史的巾幗英雄。
有句老話叫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她小小年紀風頭極盛,博得老祖宗的寵愛不說,更博得無數人的讚譽。她爹娘都是老實人,沒覺出不妙,尚為她感到自豪時,二房就先眼紅了。
據聞起因是二房的麼兒在一次比武中,才用三招就輸給大房的她,被她揍得鼻青臉腫。麼兒自覺沒臉,哭著回去找他娘告狀,說她欺負他。
他娘聽後心裡十分憤恨,又聽聞老祖宗今日再次誇了她,說等她嫁人時,要給她添妝。思及老祖宗偏心大房,日後二房能分到的家產恐怕會少得可憐,他娘心中更加嫉恨,便使人去找人牙子拐走大房長女,以區區半兩銀子便成交了樁買賣。
她就這麼被人牙子拐走。
由於被拐時,她的貼身侍女正在她身邊,那人牙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侍女也給一併拐走。
人牙子把她們兩個帶出城,途經一座小橋,人牙子停下方便,也叫她倆方便。她想趁機和侍女逃走,卻撞上前來接應人牙子的同夥。
前有狼後有虎,侍女一咬牙,當先把她推下橋,喊姑娘快逃。
她是嫡女,打小就被爹娘教過倘若遇險,該如何自救。因而她掉進水中後,沒有猶豫,飛快潛到水底,屏息等待。
及至上頭罵罵咧咧的聲音遠去,察覺那人牙子和同夥並沒有下水找她,她這才悄悄從水中冒出頭,見橋上果真沒人了,她爬上岸,往回跑。
後面的事很簡單,路上遇到認出她的好心人,對方搭載了她一程,她不久便回到城裡,正碰上到處找她的爹娘。她把被人牙子拐走的事一說,她娘即刻派人去衙門報官,她爹則把她撈上馬背,趁熱打鐵去追人牙子。
她爹是宋國公麾下猛將,深得宋國公器重,過年時宋國公送了匹名駒,她爹甚是喜愛。名駒可日行千里,因而很快便追到她被推下的那座橋,循著痕跡往前又追了段,追到一座破廟,沒路了。
她爹勒馬,問隨從該往哪兒追。
隨從卻說不用追了。
她爹問為何。
隨從指了指前方那座破廟。
那時她還不懂怎麼隨從只是指了破廟而已,她爹就臉色一沉。她只以為侍女是在那座破廟裡,就催著她爹過去,她要救侍女。
她爹說:「待會兒不要怕。」
她心說有爹在,人牙子再多也不是她爹的對手。便說:「女兒不怕。」
然而進入破廟後,見到早被掐死的侍女,她還是怕了。
她不敢上前,不敢靠近,只能縮在她爹懷裡,瞪大了眼看那具屍體。
明明當時可以一起跳下橋逃走的。
明明可以請求那位好心人回城告知她爹娘,她自己悄悄跟在人牙子後頭,見機行事。
明明可以不用死——
她爹不忍,抬手要捂她眼睛,她才終於跑過去,想碰侍女卻不敢,只好在那裡哭,滿心都是悔恨。
哭泣中,她聽到隨從跟她爹細談,她才明白為什麼侍女會死。
只因為她逃了。
那人牙子深知以她的身世,她逃走後一定會把事情鬧大,便把侍女掐死,如此略作偽裝,輕鬆離開,不會被別人發覺行蹤。
再後面的事,就是她爹和衙門通了氣,雙方花了幾天幾夜的工夫,到底還是抓住了人牙子和其同夥。
抓到後,查出在拐騙她之前,人牙子和同夥還拐騙過不少孩童,衙門定罪問斬。
問斬當日,她去看了。
她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劊子手大刀落下,於是人牙子的頭顱離開軀體,只一瞬,身首分離。
那頭顱滾到地上,怒目圓睜,仿佛是在看她,又仿佛是死不瞑目。滾燙的鮮血四濺,濺到她的繡花鞋上,她從此再沒穿過那雙鞋。
她娘要燒了那雙鞋,她不肯,奪回去藏在床底下。
她躺在床上,一夜沒睡。
天亮時,她想,如果以後還叫她遇到人牙子,她必然要像那劊子手一樣,手起刀落,斬去所有該死之人的頭顱。
「……妾斬村長首級,妾心裡很暢快。」
趙婕妤說著,忽然笑起來,比正午的驕陽還要燦爛:「只可惜妾只斬了那麼一個,別的都不能動手,妾看著他們,心裡著實癢得慌。」
她邊笑邊撫摸刀刃,滿身的殺氣。
忽而一個不察,指腹被刀刃破開細細的紅痕。殷紅的血珠冒出,她望見了,遂停下撫摸,張嘴含住手指,舔去了那滴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