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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46:37 作者: 薇景
顧悠早知道他會問這種問題,冷冷地看著他,「你不想跟我結婚,之前我們還因為這個差點分手,要不是冉嫣用硫酸潑我,恐怕我們現在也不會到今天這一步。三亞的時候,你好不容易有些衝動,我怎麼可能放過這種機會。」
薛璨東強壓著跳躍的青筋,低聲質問她:「所以你的意思是,為了報仇,愛情婚姻甚至是孩子,都是你可以用來達到目的的手段?」
「是。」顧悠迎著他犀利的眼神,內心瘋狂地顫抖著。
薛璨東看了她半晌,突然輕笑了一聲,「那天我問你匿名信的時候,你什麼樣子,自己還記得嗎?」
顧悠冷冷地回視著他,默不作聲。
薛璨東也不為難她,換了問題:「所以你所謂的仇報了,指的是……我小叔陷害了你父親?你將他繩之以法了?」
「不是他,是另外的人。」顧悠把預先想好的說辭講了出來。
薛璨東點點頭,更明白了,上下掃了掃她,「那就是說你這一出,是覺得利用了我和我家人,內心感到內疚,所以要跟我分手?」
顧悠知道他一向敏銳,但是沒想到在得知自己當了傻子的情況下,他還能這麼冷靜,她沒準備這個問題,只能冷笑著望著他,試圖盡最大的努力讓他難堪,「別那麼自大了,已經說了是不想再對著你演戲了,還沒聽明白嗎?」
薛璨東不接話,淡淡地看著她。雖然他沒什麼表情,可眼神卻像射線一樣,殺傷力極強。
兩人就這麼相互看著,暗自較量著。
半天,他收回視線,突然捧住她的臉頰,對著她的嘴唇吻了一下,快到她根本來不及反應,他已經結束了動作,輕撫著她的頭髮,緩緩地告訴她:「很遺憾,隨便你怎麼說,我還是不相信你不愛我。你大概不知道,生理反應永遠比人的嘴巴,要老實得多。你如果真跟你刻意表現出來的那麼厭惡我,你的身體姿態就不會對我呈現一種敞開的姿勢,而且我剛才吻你的時候,你下意識的反映是閉眼,而不是把我推開。」
「我那是--」
「別狡辯了,」他打斷她,繼續道:「匿名郵件里的事,我不在乎,但那天我問你的時候你騙了我,這個我很在意。可在意歸在意,更不能讓我接受的,是你這種自以為是的做法。你這是在幹什麼?分手贖罪?什麼邏輯?你想過孩子沒有?」
顧悠垂眼不去看他,默默吸了口氣,不能看他的眼睛,不能聽他的聲音,不能聞他身上的味道,更不能貪戀他的體溫,她努力抑制住自己泛紅的眼眶,很久才緩緩地抬起頭,絕望地對他說:「……我真不愛你。」
說完也不管他什麼反應,把旁邊的筆記本電腦拿過來操作了幾下之後,冷著臉攤到他面前:「看看吧,別再騙自己了。」
薛璨東看看她,接著把視線集中到電腦屏幕上。
映入眼帘的,是那個叫『X』的隱秘文檔。
他雙擊打開,一行一行地看著。
顧悠下意識地秉著呼吸,實在不忍看他現在的模樣,僵硬的肢體,難看的臉色,以及震驚的瞳孔。但她必須看,還要毫無表情,不知死活地冷聲補充:「我不可能對你沒有感情,畢竟努力了這麼多年。就算研究一個小動物,也會有些感情的,何況你對我又不差。但這個,真的不能算作愛情。」
見他青筋四起,她鼻腔倏地發酸,眼淚拼命地想往外飆,她趕緊掐住自己的手心,狠狠地掐著,恨不得掐出血來。她不斷地在心裡命令自己冷靜,直到很久之後才成功發出聲來,只是這聲音更加殘酷。
「撒哈拉的時候,我其實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來,所以提前在那地方呆了很久,心想如果那個月再不來的話,我就要換方案了,結果沒想到還真給我遇到了。還有工地上那次,那個跳樓的老張實在太意外了,不過幸好你沒掉頭就走,不然那個月就又白忙活了。……巴頓那個,真的是個意外,不過那也是因為我租房地址選的好,跟你相隔一個公園。看到哪了?」
見他還停留在自己對他和他家人性格分析的部分,她別過去臉,暗暗做了幾個深呼吸,逼回自己的那不爭氣的眼淚,扭回頭,硬邦邦地對他說:「性格這塊,我讀了很多心理書。不知道準不準確,我只是照這個分析,大致的打造了自己一下,你喜歡的我,其實根本不是真實的我。對不起,我這點--」
「咣當」的一聲巨響,打斷了所有的殘忍。
筆記本電腦被砸到牆上,撞裂了裝飾燈,電腦屏幕碎裂,金屬角落嚴重凹陷,玻璃燈完全炸開,一個銀片擦過薛璨東的側額,鮮血瞬間流淌下來。
顧悠僵在原地,盯著他流著血的額頭,像被人封了喉一樣,痛苦到窒息。
薛璨東緩緩地從床上起身,整個人像被罩上了厚厚的一層冰,冷到了極致,他看都沒看她一眼,直直地走出了臥室,只留下房門被緩衝吸力『碰』的一聲輕輕闔上。
這一刻,所有的殘忍停止了,同樣的,所有的幸福也隨之被埋葬了。
第44章
我們的人生觀, 其實就像搭積木一樣。
在歲月的長河中, 一塊一塊地被堆積上去,形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有的結實壯觀如城堡, 有的則歪七扭八四不像。
顧悠的積木,在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間,便轟然崩塌了。謊言不是謊言, 真相也不是真相。這不僅僅是目標消失所以悵然若失那麼簡單, 這是種毀滅。近十年的青春歲月,多少的血淚和隱忍,為的……其實就是證明一個『正確』。
證明父親是對的, 清白的。證明他的人生,甚至是證明她的人生,是有意義的,是不需要被人詬病的。
正是這種強大的信念, 驅使著她在黑暗中前行,而且堅韌無比。
在薛國梁的辦公室里,看到那封最終調查報告之前, 她一直深信自己是正確的,光明的那一方。不然她沒辦法在這個世界立足, 至少她沒辦法在自己的人生觀里立足。
正是頂著那個『正確的,有意義的』帽子, 她才能說服自己,在一次又一次的謊言中,違背自己的本能去前行, 傷害一個又一個的好人。甚至到後來,即便深信自己是正確的,她還是會對自己的自私殘忍,深深地厭惡和唾棄著。當別人越好的時候,恰恰顯現出她的可悲和可恥。
可這些她能忍,因為心中有個強大的信念:我這是在替我的父親洗冤。
然而當薛國梁那份白紙黑色,記載得清清楚楚,且毫無作假可能的調查報告,擺在她面前的時候。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被毀滅得徹徹底底。
目標消失、世界崩塌,父親和她……並不是飽含冤屈、忍辱負重的受害方。他們,只是一場徹徹底底的笑話。一場淒涼,愚蠢,可惡,又可悲的笑話。
作為一個笑話,有什麼資格喜歡他?在這個笑話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有什麼資格為人妻,為人母?
這段由謊言堆砌起來的情感關係,即便開了花結了果,也是虛幻的假象。因為這背後的醜陋和算計,她歷歷在目。而且化成毒液浸在她的骨髓里,隨時隨地地折磨著她。他越好,他勾畫的未來越美好誘人,那毒液就越發得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