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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31:38 作者: 村上春樹
但此外沒有別的動作了。她似乎要保持著這個姿勢,迎接某種事態發生。
深深的無力感揪住了天吾。接下去即將有事發生,自己卻不知道那是什麼,更不能根據自身意志去控制。身體沒有感覺,不能動彈,陰精卻依然有感覺。不對,那說是感覺,不如說更接近觀念。總之它宣告他進入了深繪里體內,宣告勃起呈現著完美的形態。不戴保險套行不行?天吾不安起來。萬一懷孕就麻煩了。年長的女朋友對避孕極其嚴格,天吾也被弄得習慣了這種嚴格。
他拼命設法思考別的事情,但實際上什麼也無法思考。他身處混沌中。在那混沌中,時間似乎是停止的。但時間不可能停止。這種狀態在原理上是不可能的,恐怕只是不均勻。長期看來,時間是按照規定的速度向前推進。這確切無誤。但如果只拿出一部分來看,也存在不均勻的可能性。身處時間這種局部的鬆弛之中,事物的順序與概率便幾乎沒有任何價值。
「天吾君。」深繪里呼喚道。她這麼喊他,還是第一次。「天吾君。」
她重複道,就像練習外語單詞的發音。為什麼忽然改用名字來呼喚我了?天吾覺得奇怪。隨即,深繪里緩緩俯下身,湊近他的臉,將嘴唇貼在了他的嘴唇上。微張的嘴唇大大地張開,她柔軟的舌頭進入了天吾口中,發出好聞的香味。它執拗地探尋著不成詞句的語言,以及上面刻著的密碼。天吾的舌頭也在無意中回應它的動作。仿佛兩條年輕的蛇剛從冬眠中甦醒過來,憑藉著彼此的氣味,在春天的糙原上相互纏綿,相互貪求。
然後深繪里伸出右手,攥住天吾的左手。她緊緊地、牢牢地包著天吾的手,纖小的指甲掐進了他的手心。隨即,她結束了激烈的親吻,抬起身子。「閉上眼睛。」
天吾按照她說的,閉上雙眼。那裡出現了一個深而微暗的空間,異常深邃,望去似乎一直通向地心。其中she入了令人想起薄暮時分的暗示性的光線。在漫長的一日之後來訪的和煦溫馨的薄暮。能看見許多小碎片般的東西浮在光線里。或許是塵埃,也可能是花粉,還可能是別的東西。不一會兒,縱深徐徐縮短,光線變亮,周圍的東西逐漸清晰起來。
回過神來,他十歲,在小學的教室里。這是真正的時間、真正的場所、真正的光線、真正的十歲的他。他真的能呼吸那裡的空氣,嗅著塗了清漆的木材和黑板擦上粉筆的氣味。教室里只有他和那位少女兩人,看不到其他孩子的身影。她敏捷而大膽地抓住了這個偶然的機會。或許她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總之,少女站在那裡,伸出右手,握住了天吾的左手。她的眼睛直直地凝視著天吾的雙眼。
口中焦渴難耐,所有的水分都消失了。這件事太突然,所以他不知該怎麼做才好,該怎麼說才好,只是呆立不動,聽任少女握著他的手。隨即在腰的內側,感到一陣微弱然而深刻的疼痛。這是從未體驗過的疼痛,是一種像遠方傳來的海濤聲般的痛。同時,現實的聲音也傳人了耳中。從洞開的窗口飛進來的孩子們的呼喊聲。足球被踢起來的聲音。球棒擊打壘球的聲音。低年級女生在訴說什麼的尖叫聲。豎笛在生澀地練習合奏《夏日最後的玫瑰》。這是放學後。
天吾想用同樣的力度去握少女的手,手卻使不出力氣。固然是因為少女的手力量太強,但他的身體也不能隨意地動。怎麼回事?連~根手指都動不了,仿佛中了咒一樣。
時間好像停止了,天吾想。他靜靜地呼吸,側耳傾聽自己的呼吸聲。濤聲在繼續。等回過神來,所有現實的聲音都消失了。而腰內側的疼過渡為另一種更有限的方式。其間混雜著獨特的麻痹感。這種麻痹感變成了細細的粉末,混入鮮紅熾熱的血液中,借著勤勞的心臟提供的風箱之力,沿著血管被忠實地送往全身,在胸中形成了一朵小而緊密的雲。它改變呼吸的節奏,讓心臟的跳動更加強勁。
天吾想,肯定會有一天----還要再等些時間----我終會理解這件事的意義和目的。為此,我必須儘量準確、明了地將它保存在意識中。
現在的他,還只是個擅長數學的十歲少年。新的門就在眼前,他卻不知道那後面是什麼在等待自己。他無力又無知,情感混亂,還很怯懦。
連他自己都明白這些。少女也不指望此刻在這裡得到理解。她渴望的只是將自己的情感明確地傳遞給天吾而已。這裝在堅固的小盒子裡,用清潔的包裝紙包好,用細繩牢牢紮緊。她將這樣一個禮物親手遞給了天吾。
少女無聲地表示,這個禮物不必此刻就在這裡打開,等時機到來再打開就行。現在你只要收下它。
天吾想,她已經懂了許多事情。而他還不懂。在這新的領域中,是她掌握著主動權。這裡有新的規則、目標和力學。天吾一無所知,她卻無所不知。
終於,少女放開了握著天吾左手的右手,一言未發,甚至連頭也沒回,便疾步走出教室。天吾被獨自留在寬敞的教室里。從洞開的窗戶傳來孩子們的聲音。
就在下一個瞬間,天吾知道自己she精了。猛烈的she精持續了片刻。
許多精液猛烈地噴she出來。到底she到哪兒去了?天吾用混亂的大腦思索。在放學後的小學教室里這樣she精不合適,被人看見了會無比尷尬。
但那裡已經不是小學教室了。回過神來,天吾是在深繪里的體內,衝著她的子宮she精。他不想幹這種事,卻無法遏制。一切都發生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外。
「不用擔心。」稍後,深繪里用一如既往的平板聲音說,「我不會懷孕。因為我沒有月經。」
天吾睜開眼睛看著深繪里。她仍然騎在他身上,俯視著他。她那對形狀理想的辱房就在他眼前。它們重複著安定而規則的呼吸。
這就是到貓城去嗎?天吾想問。所謂貓城,到底是怎樣的地方?
他嘗試著問出口。然而口腔肌肉紋絲不動。
「這是必要的。」深繪里似乎看穿了天吾的心事,說。這是一個簡潔的回答,又什麼回答都不是。一如平素。
天吾再次閉上眼睛。他到那裡去,she精,又返回這裡。這是現實的she精,噴she出來的是現實的精液。既然深繪里說這是必要的,那麼大概是吧。天吾的肉體依然麻痹,喪失了感覺。she精之後的倦怠感,像一層薄膜般籠罩著他的軀體。
很長時間,深繪里保持著那樣的姿勢不變,如同吸食花蜜的蟲兒,高效地將天吾的精液榨取到最後一滴。恰如字面上所說的,一滴不剩。
然後靜靜地把天吾的陰精拔出來,一言不發地下了床,走到浴室去了。
回過神來,雷已經停了。猛烈的驟雨不知何時也停歇了。那樣頑固地盤踞在樓房上空的雷雲,消失得無影無蹤。萬籟俱寂,靜得甚至讓人覺得仿佛身處非現實中。僅僅能聽到深繪里在浴室里淋浴的微弱水聲。
天吾仰望著天花板,等待肉體恢復本來的感覺。she精後勃起仍在持續,不過硬度似乎減弱了。
他的心有一部分仍然留在小學教室里。他的左手上,鮮明地殘留著少女手指的觸感。雖然無法把手舉起來查看,但右手的掌心裡肯定留著紅紅的指甲印。心臟的跳動還保留著一點興奮的印跡。胸中緊密的雲朵已經消失,但心臟附近虛構的部分,卻舒適地傾訴著輕微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