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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28:21 作者: 連城雪
    蘇杭坐在嶄新的洋房裡面,趴在桌上聽著母親的話語,眼角終於在獨處時忍不住濕潤了起來。

    蘇靈接著說道:「生活的壓力真的是越來越難以承受,但每次看到小杭的笑容時,我都覺得我所做的所有選擇都是值得的,包括我的婚姻,包括面對周景...小杭對我而言,不僅僅是個孩子那麼簡單,他是當年我在絕望中唯一堅持下去的力量,我希望小杭幸福,只要他能每天微笑,那麼一切痛苦都值得...」

    第五章

    重新生活這四個字說出來有多容易,做出來就有多難。

    畢竟我們不是計算機,可以格式化掉自己嶄新如初。

    過去的傷口依舊在腐爛著隱隱作痛,不管你看與不看,觸覺都在。

    蘇杭第無數次從噩夢中醒來,黑著眼圈走到鏡子前面表情空洞。

    他心底猶如裝著定時炸彈,不知什麼時候便會被觸動,毀滅掉一切。

    桌子上的簡歷寫了很多天也沒有完成,畢竟打起精神工作還是相當遙遠的事情。

    蘇杭實在受不了獨處壓抑,便套上薄棉服走到街上閒逛。

    這些年的經歷讓他對於人多的地方感覺十分安全,沿著長安街慢慢行走,讓無數行人從自己視線中進入又消失,是極好的打發時間的方式。

    秋日的北方是忽然間冷下來的,蘇杭感覺自己露在衣袖外面的手漸漸的有些僵硬,恍然回神,竟發現前面不遠處正有幾個電視台的人在攝像。

    女記者背靠某大樓拿著話筒字正腔圓的滔滔不絕,可是當她完全不經意的看到路過的蘇杭後,聲音卻截然而止。

    雖然剪著利落的短髮,西服革履顯得很是幹練。

    但她是美麗的郭潔沒錯。

    匆匆的告別同事,郭潔滿臉震驚的跑到蘇杭面前問:「你...你...」

    似乎這些年的起起落落,並不只是那麼一兩個人知道。

    蘇杭苦笑了下,不知第幾次的重複:「是我。」

    郭潔激動地根本難以言喻,她像是想哭又像是想笑,手抬起落下,最後還是一把抱住了他。

    蘇杭嗅著女孩子那股特有的清香,心中的情緒一言難盡。

    郭潔顫抖半晌,再抬起臉來已經有些淚痕,她不太好意思的擦了擦臉而後說:「我們換個地方講話吧。」

    碧綠的茶在紫砂杯中蕩漾,有種很古樸的氣息。

    蘇杭輕輕的抿了口,不經意的問道:「你現在在北京台?」

    他看見了剛才話筒上的標誌。

    郭潔點了點頭,美麗的眼睛裡有些哀愁的投來注視。

    蘇杭微笑:「結婚了還是戀愛了?」

    郭潔搖頭,而後問:「你去哪了,他們都說...你死了。」

    蘇杭已經不在想提起他的遭遇,可是面對朋友,總不能用謊言隱瞞。

    於是無奈,只得說起。

    郭潔眼含熱淚的聽著,忽然間便抓住蘇杭的手說:「這不公平,你根本沒有錯。」

    蘇杭彎起嘴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的呢,我得到過柏慕原,所以這都是報應吧。」

    郭潔擦了下眼淚:「可是不值得。」

    蘇杭沒有回答,依舊年輕英俊的臉顯得很平靜。

    郭潔尷尬的吸了吸鼻子,很無奈的說:「既然回來了,就好好過日子吧,那個老七再找你的麻煩我們就去報警,我舅舅在朝陽的警察局上班,他會保護你的。」

    許多事情蘇杭無法跟這個善良的女孩子講,便點頭微笑:「不用擔心。」

    郭潔又小聲道:「柏慕原...太過分了。」

    久別重逢之後似乎真的會依依不捨。

    郭潔陪著蘇杭吃了晚飯,又帶他到城裡新開的酒吧散心。

    女生溫柔的態度和瑣碎的經歷令人感覺無比輕鬆,蘇杭不用再去想那些能把他壓垮的黑暗記憶,僵僵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絲髮自肺腑的愉悅。

    誰知道酒喝到一半,酒吧忽然進來個醉醺醺的男人。

    蘇杭抬眼便心底微沉,等著柏慕原步履不穩的走到自己面前,嘴角早已垂下。

    柏慕原真的是喝了不少的樣子,抬首就摟住蘇杭的脖子把他往懷裡帶,三十多歲的人了,這樣的動作讓人感覺有些悲哀。

    蘇杭會神掙扎道:「你幹什麼,我說我們不要再...」

    柏慕原眯著眼睛打斷他:「和我回去吧小杭,我很想你,很擔心你。」

    蘇杭憤怒的抽出胳膊,抑鬱的連話也講不出。

    郭潔在旁邊有些看不下去,她起身想拉開柏慕原,勸道:「有話好好講,你別這樣啊。」

    柏慕原的眼神已經失焦,確切的說現在蘇杭在他眼裡已經模糊一片。

    但似乎有什麼東西很想講出來,但是秘密到了嘴邊又變得不知所蹤。

    蘇杭心情艱難的看著柏慕原,爭執沒再發生,這個高大的男人竟然便倒了下來。

    完全是本能的把他扶住,而後蘇杭才四下去看。

    平時總是陰魂不散的保鏢們這時卻不在朝面兒了。

    郭潔背著包幫他攙扶著醉倒的柏慕原,輕聲問道:「你有他家電話嗎?」

    蘇杭搖搖頭。

    郭潔問:「那怎麼辦?」

    蘇杭把柏慕原的手架在肩上輕聲道:「交給我吧,可惜我不能送你回家了。」

    溫熱的濕毛巾慢慢的擦過那張依舊英俊依舊完美的臉,可是蘇杭再做這樣的動作時心裡所感覺到的,卻是一片淒涼。

    此時此刻,蹲在這個柏慕原施捨的洋房的臥室里,蘇杭猛然間清晰地意識到,曾經屬於自己的童話似乎已經不在了。

    學成回國,然後驕傲的站在他身邊,共同擁有幸福的生活。

    這樣的夢想已經不在了。

    柏慕原躺在床邊只覺得頭暈目眩,他沒有太多力氣,只是憑直覺握住了蘇杭的手。

    眼淚瞬間就從蘇杭眼眶中低落。

    他不願令自己顯得過於脆弱,也不願發出任何聲音,

    於是就努力把眼睛張的大大的,任水跡划過面頰。

    第二日柏慕原醒來時才發覺自己躺在這張陌生的床上。

    他扶著額頭坐起,愣了片刻才發覺蘇杭竟然蜷縮在地毯上熟睡。

    他呼吸平緩,動作如同孩子般缺乏安全感。

    柏慕原趕快起身抱起他。

    儘管動作仔細,還是驚醒了睡眠質量極其不好的蘇杭。

    他被蓋上被子後費力的睜開眼睛,看清面前的人便道:「小原哥哥...你昨天喝多了,我不知道把你送哪裡去。」

    柏慕原回想起自己昨天跟著蘇杭和郭潔約會,後來鬱悶的事情便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他低頭道歉:「對不起,我有點...」

    蘇杭疲憊的閉眼,幾乎把身體都蓋了起來:「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柏慕原靜靜地坐了片刻,轉而就有些悉悉索索的聲音。

    蘇杭以為他真的離開,便壓抑著躺著發呆。

    誰知道過了不到一個小時,臥房裡便起了腳步聲。

    蘇杭側臉發現柏慕原已經梳洗乾淨,還端著碗熱湯麵走過來說:「小杭,你吃點東西吧,看你已經瘦得不行了。」

    多麼溫馨的日常對話,令人啞然。

    蘇杭側頭完全沒有辦法回應。

    柏慕原把面放在床頭,捲起襯衫的袖子而後就要扶起他。

    憤怒和委屈令蘇杭像觸了電似的猛然甩開柏慕原。

    誰知柏幕原卻又以更大的力氣按住了他。

    蘇杭沒有力氣,只好氣喘吁吁的問:「你到底要幹什麼,都這樣了你還想幹什麼?」

    柏慕原低聲道:「我只是不想離開你。」

    蘇杭悲傷地和他對視:「所以呢,我可以做你的情人嗎,我可以傻兮兮的等著你離婚嗎,真的謝謝你給了我這個資格。」

    柏慕原說:「不要這樣。」

    而後吻就輕柔的落在了蘇杭的唇間。

    旁人濕熱的氣息所帶來的刺激感令已經很脆弱的蘇杭立時崩潰,他瘋狂的掙紮起來,糾纏卻在其間越陷越深。

    蘇杭感覺柏慕原伸手拉下了自己的內褲,頃刻就慘叫了起來。

    柏慕原猝不及防,被他狠狠的踢到。

    蘇杭呼吸凌亂的看著他,臉上不知何時已經濕了。

    柏慕原漸漸清醒過來,說道:「對不起。」

    蘇杭哽咽了一下,顫抖的分開了腿,他眼神像是刀子般直對著柏慕原:「你還想怎麼欺負啊,隨便你啊!」

    柏慕原驚愕的看著他的私密部分,眼睛漸漸睜大。

    那曾經被刺上原的細緻皮膚,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烙上了菸蒂的燙傷。

    想必當時是血肉模糊。

    因為此時此刻,就連字也模糊了。

    第六章

    房間裡一時只剩下呼吸的聲音。

    許久,柏慕原才慢慢的俯下身緊抱住了蘇杭。

    他感到痛,是種虛擬的卻比事實上的鮮血淋漓更難以忍受的痛苦。

    蘇杭的眼底平靜到近乎空茫,他輕輕的拍了拍柏慕原的肩膀說:「沒什麼,這不算什麼。」

    受傷的人反而要付出安慰。

    柏慕原輕聲說:「小杭你需要我做任何事都可以,離婚可以,一直陪著你也可以,永遠的離開這裡也可以...」

    承諾的話忽然如同洪水般傾瀉了出來,那繃了許久的理智驀然消失。

    可是曾經那麼信仰愛情的蘇杭,只是淡淡的說:「我想要平靜的生活,你可以給我嗎?」

    柏慕原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可以。」

    懼怕一個人是什麼感覺,見到他就全身戰慄?只要想到就脊樑發冷?

    其實這怕,是來源於自己。

    這世上並沒有誰能夠完全壓倒誰一輩子。

    只是我們的怯懦,沒有把法提供抬起頭來的勇氣。

    自從那日柏幕原離開以後,他就再沒有出現過,只是偶爾派人來給蘇杭送一些需要的東西。

    待到蘇杭的情緒穩定了一些可以自己開車去超市和商場,柏慕原便連這些事情也沒有再為他做了。

    生活是件說複雜很複雜,說簡單也簡單的事情。

    能夠時常去看心理醫生,擁有了規律的作息,蘇杭的睡眠質量漸漸改善,氣色也終於好了許多。

    只是心底對於過去的擔憂和對於今日的恐懼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消除的。

    這個下午他正在超級市場的貨架前挑飲料,猶豫片刻拿下了幾瓶午後紅茶後忽然看到了那背後有雙漆黑的眼睛正在注視著自己,驀然間腦子就翁的一聲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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