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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26:56 作者: 連城雪
    不大不小的尷尬動靜,讓那個周圍的客人都投來訝異的目光。

    「幹嘛啊。」蘇素小聲抱怨了句,忙牽著華麗的婚紗俯身撿起手機,慌張的道歉。

    程洛雨這下卻沒再說什麼,就像剛剛的胡鬧都是故意,只是若有所思的瞅著辰松這個並不算快樂的新郎,而後淡淡的彎了下嘴角,輕聲道:「行了吧,都結婚了,負了一個就別負了另外一個了。」

    以蔣雲思的個性是永遠不會告訴她兩人的秘密關係的,但辰松卻覺得猛地被看穿了,衣不蔽體的站在眾人面前像個小丑,因此臉色也變得越發難看。

    就在這緊繃的時刻,忽然更大的喧譁打斷了這裡小小的拉扯。

    竟然是辰松的叔叔,那個辰家最體面、最優秀男人,醉的滿臉通紅,拉著沈妝大聲質問坐在輪椅上的父親:「為什麼,我苦苦熬了二十多年,替大哥把孩子養大成人了,您就還不同意我們的事,究竟要我做到什麼程度,究竟還要我做些什麼,爸,你說啊,爸!」

    沈妝被拽的頭髮都有些凌亂了,卻掙脫不開失去理智的他。

    辰松見到瞬間火大,衝過去對著叔叔狠狠就是一拳:「放開我媽!」

    而後便將沈妝攔住身後。

    可是沈妝卻又轉而擋住兒子,眼神木訥的瞅著眼前這個幾乎將一生都搭給自己的男人,冷聲說:「要我說幾次你才會懂,我是你大嫂,永遠都是,你這人,要是從來沒存在過就好了,那樣我們一家一定過得很幸福!」

    周圍的議論、吵鬧和隨之而來的寂靜宛若層層波浪,沖刷著辰松每寸肌膚。

    什麼金童玉女的婚禮,簡直就是鬧劇。

    就連自己都不祝福的關係,是得不到任何人祝福的。

    他有些耳鳴,呆呆的瞅著爺爺被氣的滿臉通紅而後氣衰,被雜七雜八的人圍住,多麼希望身邊的人是蔣雲思,多麼希望所有的錯誤,根本就沒發生過。

    從前,辰松始終都是驕傲的、成功的、擁有一切高高在上的那個人。

    直至這個瞬間,他才意識到其實自己什麼都沒有。

    蔣雲思筆下那個畫著油彩眼淚的小丑,從來不是別人,而正是他自己。

    第八十四章

    喜慶的婚禮,變成了混亂的喪禮。

    身體本就是強弩之末的的辰爺爺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小兒子氣到昏迷,慌慌張張的送到醫院搶救,原本把酒言歡的笑聲,全變成了手術室外空白的死寂。

    不到一個小時,主治醫師變走出來搖了搖頭。

    辰松呆站在那兒,格外茫然,幾乎分不清自己內心到底是失去親人的悲傷多一分,還是完全徒勞的荒誕多一寸。

    和蘇素的婚姻,當然是為了讓爺爺能夠得償所願,也不想再給這個早就裂痕滿滿的家庭再添新傷。

    可就在走入圍城的這晚,老人竟然便這樣撒手人寰了。

    安頓好母親,再回到新房時,天已經蒙蒙亮。

    蘇素經此一事也不再敢對辰松多講什麼,無力的安慰了幾句,便疲憊的卸了妝到臥室睡去。

    畢竟還要養足精力,去處理爺爺的喪事,讓自己被旁人看起來像個稱職的孫媳。

    可辰松卻半點不覺得困,相反清醒的可怕。

    他孤身在客廳抽了滿了菸灰缸,忽然胃空的發疼,走到廚房翻了翻,發現也沒什麼可吃的東西,就拿昨晚的剩飯炒了兩個雞蛋。

    油光鋥亮的,再撒上碧綠的蔥花,讓已經有些發乾的米粒又煥發了生機。

    站在廚台上吃了口,還是熟悉的味道。

    讓他想起父親,想起蔣雲思,想起快樂不多而又愚蠢的過去。

    手機震了下,響聲突兀。

    辰松拿起來一看,是陌生的號碼。

    「聽小雨說,昨天是你的婚禮,你終於選擇了自己該過的人生,就像我一樣,水遠山遙,再無相見之由,但依然祝福你此生都好。」

    沒落款,也署名,也不需要。

    酸澀的眼淚還來不及被控制被自嘲,就疏忽間直落了下來掉在碗裡。

    辰松狼狽的用手背抹去,使勁想笑出來,表情卻蒼涼而扭曲。

    他知道,自己早就愛上了那個人。

    他也知道,這份遲來的愛,一文不值的,已經沒什麼用了。

    北京的晨光和青島並沒有什麼不同,暖暖的、寧靜的灑在窗沿上,稱職的告訴人們匆匆碌碌的一天又開始了。

    蔣雲思整夜沒睡,靠在客廳的椅子上發著呆,臉色有些過分的蒼白,眼睛黑漆漆的沒什麼焦點。

    他本來很疼的,也本來很想哭的。

    到最後,又什麼都沒做,只是沉默。

    這沉默和年少時不同了,不用再等待,不用再糾結,因為已是結局。

    「傻瓜,幹嘛呢!」

    樓下猛地一聲呼喚,驚得麻雀撲啦啦的都飛離了樹梢。

    蔣雲思定了定神,看到楊翰高高的個子和熟悉的笑臉,便也微笑了下。

    「關窗戶,早晨涼,準備吃早飯了!」他晃了下手中的塑膠袋,而後便大步走進了單元門。

    香軟的蟹肉粥、小小的生煎包,都是蔣雲思愛吃的東西。

    拿著勺子飛快的吞了幾口,被過往凍結的五臟六腑,又開始慢慢地融化了。

    「怎麼起這麼早啊?」蔣雲思問道:「這幾天不是回家住去了嗎,你媽還讓你往外跑。」

    「給我愛人買早飯天經地義。」楊翰照舊胡言,而後嘆息:「她自身難保,哪有空管我?」

    蔣雲思擔心道:「情況嚴重嗎,現在怎麼樣了?」

    「這把你操心的。」楊翰揉亂了他的頭髮:「快吃吧。」

    蔣雲思低下頭。

    楊翰輕聲問:「雲思,如果我一無所有了,怎麼辦?」

    蔣雲思重新看向他的眼睛,笑了笑:「你還有我啊,我養你。」

    楊翰愣住,好久沒說話,又過了好久才道:「本來心裡很煩的,看到你,真的什麼煩惱都沒有了。」

    事實上楊翰家的情況並不樂觀,他的父母連樹倒猢猻散都沒來得及,便在自家公司被警察帶去調查。

    大公司關了,楊翰的小公司也成了池魚。

    被毀約、被撤資,大部分員工也看到新聞聽到風聲,紛紛離職了。

    古人關於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的話,瞬時間又被這歷史中渺小的縮影驗證了。

    這日憂心忡忡的蔣雲思沒心情畫畫,破天荒的去了楊翰工作的辦公樓,推門就看到了萬事不管的前台和滿地的文件廢紙,幾台電腦和不知名的機器被拆卸下來堆在牆角,一派頹靡之相。

    本坐在辦公桌上打電話的楊翰看到惴惴不安的蔣雲思,立刻掛掉,面色有些不自然的問:「不是要畫稿子嗎,怎麼到這兒來了?」

    蔣雲思放下包:「擔心你。」

    「嗨,你都看見了。」楊翰聳聳肩,無奈的看向落地窗外的狼藉。

    蔣雲思不知道該講什麼。

    事實上,辰松的再度出現並不讓他好過。

    喜歡一個人和戀愛什麼的,忽然之間就變成了再不可能的事。

    相濡以沫和平淡度日,多半是自欺欺人的話。

    愛不是其他的東西,它從來由不得人。

    但這又怎麼樣呢,他怎麼能在楊翰這輩子最倒霉的時候選擇放手呢?

    蔣雲思從來不聰明,但始終是個好人。

    有些大男子主義的楊翰又想粉飾太平:「沒事兒,不管怎麼樣,我還有的是哥們,大不了東山再起唄,我媽爸能安然無恙別的根本沒關係。」

    哪來的哥們,有錢的公子哥,向來只會結交諂媚的酒肉之徒。

    但蔣雲思沒戳破,反而點點頭:「恩,叔叔阿姨是最重要的,別的都可以再努力。」

    話畢他從包里掏出張存摺,小聲道:「我不會理財,也沒什麼錢,這些是我的積蓄,你拿去用吧,北京我認識的人不多,能幫你的實在是太少了……」

    十萬塊。

    就算對現在的楊翰而言都是極小的零花錢,別說替爸媽打點,真的什麼都做不了。

    但他拿在手裡面,卻覺得千斤重,重的眼圈都有些紅。

    「不許拒絕,拒絕就是看不起我。」蔣雲思忽然抱住他:「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陪著你的,人生還很長,一切都會好的。」

    楊翰反手抱過懷裡瘦弱的人,用盡全部的力氣,悶悶的嗯了聲,而後閉上了眼眸。

    喜歡蔣雲思,很多年了,很多人都罵他不值。

    可楊翰從來沒有覺得不值過。

    本來沒什麼值不值的,喜歡這個人,就是喜歡他活在這個世上的樣子,不管他在哪裡,不管他做什麼,壓根不用什麼回報。

    感情這事,是我們此生唯一不需要斤斤計較的東西。

    第八十五章

    辰爺爺的葬禮照舊風光,無論這個家發生過多少難堪的事,只要家人還有本事,所謂「朋友」就仍舊遍天下。

    作為長孫的辰松,迎接與告別了來來往往的許多客人。

    他感覺很疲憊,但無論是對媽媽,對叔叔,還是對蘇素,都再也無法像曾經那樣隨意的發起脾氣。

    人死如煙散。

    爺爺的離去讓辰松明白了很多道理,比如自己的人生變成這樣,根本不能去埋怨其他任何人,其實他從來都沒有這種資格。

    從火葬場出來的時候,天色仍舊明亮著。

    沈妝踩著高跟鞋追上在前面快步獨行的兒子,心疼道:「都忙完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蜜月都耽擱了,帶沈妝去歐洲玩下做補償。」

    「我不需要補償她。」辰松講出來的話石破天驚:「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沒少給她好處。」

    沈妝呆滯:「什、什麼?」

    辰松停住腳步:「媽,你愛爸爸,所以明知道不會過得很好都也要嫁給他,可我不愛蘇素,就算知道可以一生安穩,我也沒辦法跟她過下去。」

    提起死去的丈夫,沈妝總是會陷入沉默。

    「若不是爺爺逼我,你逼我,全家都在逼我,我根本就不會跟她領證,可是現在呢,爺爺走了,也許有一天你也不在了,我的人生,還是要我自己過下去。」辰松看向頭頂的藍天:「原來自欺欺人也不是那麼容易做到的……你回美國吧,以後我的麻煩,我自己兜著。」

    沈妝慢慢拉住他的手,輕聲道:「你的任何麻煩對媽媽而言都不叫麻煩,我和天底下所有的母親一樣,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過完這輩子,蘇素這姑娘是嬌氣又不懂事,可有她陪著你,我至少會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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