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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25:02 作者: 竹西
「你知道,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是什麼?」
她危險兮兮地趴在灶台上,衣袖離舔著火舌的灶台僅咫尺之遙,司南趕緊把她拉開,順手關了火。
奚風烈一把扯住他的手臂,暈乎乎地貼上去說道:「你!我最高興的是,在我把牢底坐穿之前認識了你。嗯,這麼說起來,我這一生也算是圓滿了,這一輩子也不算太吃虧……」
其實司南的酒量也不行,被奚風烈硬逼著猛灌了幾杯啤酒後他也多少有點暈,只是比起奚風烈來好歹要好上那麼一點點。
「你,不會坐牢,」他拿手指在奚風烈的鼻子前晃了晃,道:「那傢伙只是在嚇唬你,我不會讓你坐牢的。」
奚風烈抬眼看看他,嘻嘻一笑,道:「說得跟你是法官似的。」她咕噥了一句,像是在罵某個什麼不良老闆,然後又苦著臉扯緊他的衣袖說:「我去坐牢了,你可怎麼辦?」
「你不會去坐牢的。」
司南看看四周吃得一片狼藉的杯盤,衝著法式鍋篤定地點點頭。
喝醉了的奚風烈並沒有聽他在說什麼,她幾乎半趴在他的身上,自說自話道:「你說你這人吧,說起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可除了我,還有誰能看到你背後的那副妖孽樣兒?以後沒了我,還有誰來氣你?還有誰來刺破你這『假人兒』?」
司南揚眉瞅瞅她,扶起她道:「瞎說,我怎麼是個『假人兒』了?你真喝醉了。」
「我沒醉,我心裡清楚著呢!」奚風烈想要推開他的手,卻沒成功,最後還是被司南給挾持著進了客廳。
司南把她扔進沙發,自己也搖晃著倒在一旁,笑道:「是,你清醒著呢,還能自制出一隻火鍋來……我說你也真是能啊,這樣也算是火鍋?!」
「怎……麼不能算?」奚風烈口齒不清地揮舞著手臂,「你們這些書呆子,就是死……腦筋,能,能騎的又不一定非要是馬,騾子也一……樣能騎。」
司南嘻笑著攬過她的肩,揉著她的頭髮笑道:「是,能騎!拿著黃牛當馬騎!」
「黃牛也能……騎!」奚風烈抗議地推開他的手,整個人卻失去平衡倒在他的腿上。「我,我還沒說你呢!什麼破『君……子』,我看是活受罪!你說你,明明心裡有氣,臉上還非要裝出一副,一副文明人的模樣,我說你累不累?你……不累,我看著都,都累。」她抬眼看看他,正好看到他笑嘻嘻地望著她,便指著他的臉道:「看看看看,就是這副傻樣!看得我真想揍,揍你兩拳,看你還裝不裝!我說你這麼撐著就,就不累?……」她咕噥著,醉意朦朧的眼睛漸漸合了起來。
看著膝上那張酡紅的臉,司南的心裡忽然漲滿某種陌生的情緒,某種有些泛酸,又有些發澀,同時還有些微麻或者微痛……甚至隱約間似乎還有些微甜的感覺……
他不想去分析這些錯綜複雜的「情緒」,便低頭打量著奚風烈的臉。
即使是在睡夢中,奚風烈的表情依舊很豐富。她一會兒撇嘴一會兒皺眉,手還時不時地像貓洗臉一樣抬到臉前拂一下。
司南拿開她的手,替她清理掉那些粘在臉上的碎發,然後又順手扯掉早已散亂的髮辮。他將手指探進她的發間,輕輕拉開發絲,捲曲的頭髮立刻像是有生命力一樣圈上他的手指。
奚風烈的發質很好,很黑,很亮,但同時也跟它的主人一樣活潑好動不聽話。司南試著將她的頭髮梳理整齊,卻發現這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似乎沒有哪一根髮絲願意和同伴一起向著同一個方向前進。努力了半晌,他最終還是被迫放棄,只得由著它們任性地鋪滿他的大腿和沙發……
「我明白了!」突然,奚風烈抬頭叫道。
司南吃了一驚,垂眼一看,只見奚風烈睜眼瞪著他道:「你是怕別人不喜歡你!」
司南心頭「突」地一跳,問:「什麼?」
奚風烈觴著一雙醉眼嘟嚷道:「你沒了爸爸媽媽,怕別人不會像他們那麼喜歡你,」她抬手摸摸他的臉,又道:「沒關係,他們不喜歡你我喜歡你,我給你當家人……」
就像她突然醒來一樣,她的手猛地往下一垂,整個人又昏睡了過去。
司南靜靜地凝視著她。
所謂「熟視無睹」,有些事情太熟悉了,以至於不經意間竟讓人忘卻了它的存在。在剛失去父母時,他確實如奚風烈所說的那樣,努力去討好每個人,努力掩飾起自身任何一處可能會讓人不高興的地方……他的初衷只是想要贏得大家的喜愛,可漸漸的,在不知不覺中,當年那個調皮搗蛋什麼禍都敢闖的司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循規蹈矩從不犯錯的司南……在她的出現之前,他甚至都沒意識到他的個性里原來一直還保留著兒時那份被他摒棄的「壞因子」……
家人……
想到這個詞,司南的心跳忽然如驚馬般奔騰而起。他幾乎按捺不住心裡湧起的激動,他想要跳起來繞圈,他想要大聲吼叫,他還想……
他不想驚醒奚風烈。
司南只得按捺下激動,僵硬地坐直身體,低頭看著膝上的女孩。
家人。可以肯定,如果她成為他的家人,那他以後的日子一定不會無聊……
窗外,風停了。細雨夾著雪花在夜空中纏綿飛舞,最終消融成一滴無法再分清彼此的晶瑩水珠,靜靜地落在草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