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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25:02 作者: 竹西
    電話里,司南的語調似乎顯示一切正常。要不是奚風烈刻意捕捉著他的反應,差點就錯過了他那十分之一秒的猶豫停頓。不過,他到底還是答應過來了。

    不一會兒,司南走出別墅,一邊套上羽絨服的袖子,一邊向馬路這邊走來。

    奚風烈刻意向陰影里縮了縮,好占據有利地形,不動聲色地觀察這兩個即將會面的人。

    司南來到店門前,並沒急著走下台階,而是先拿下眼鏡,慢條斯理地擦了擦,然後才走了進去。

    奚風烈揚揚眉,暗自認定,他這是心虛的表現。

    她扭頭看向溫柔。

    溫柔背對著大門在整理玻璃櫃裡的蛋糕。只是,她把羊角麵包跟黑森林蛋糕放在了一個盤子裡。

    顯然,她也有些心神不寧。

    司南推開店門,門上的鈴鐺一陣「叮鐺」亂響。

    溫柔扭過頭,那張柔白的粉臉看上去似乎比往常更蒼白了一點。

    鈴聲漸漸平息,司南望著站在店鋪另一頭的溫柔緩緩道:「好久不見。」

    他甚至都沒有瞟一眼藏在門後的奚風烈。

    溫柔慌亂地閃開眼神。她定了定神,低頭將長發理至耳後,又抬頭笑道:「是啊,好久不見,大概有十年了吧。」

    司南的臉上閃過一絲奇怪的表情——如果要奚風烈來形容,她會說,那是一種類似痛苦的表情。

    溫柔又道:「聽說你回來教書了?」

    司南點點頭,「春節後帶一個研究課題組。」他又扭頭看看四周,「你的店……很不錯。」

    「謝謝。」溫柔淡淡地回應著。

    「……手藝也不錯,我嘗過。」他又指著玻璃櫃裡的點心問,「什麼時候學會做這些的?」

    溫柔垂下眼帘,將手裡的夾子放到一邊,輕聲道:「在裡面學的。」

    司南臉色一僵,沉默了下來。

    溫柔搖搖頭,道:「其實你不必……」

    司南也搖了搖頭,截著她的話道:「我知道,可就是……」

    自從司南進了店門後,兩人的目光第一次交匯在一起。就連遠遠站在門邊的奚風烈都強烈感受到他們目光中一種無法掩飾的哀傷和憂鬱……雖然她並不知道他們為了什麼而哀傷,又為了什麼而憂鬱。

    司南說:「我給你寫過信。」

    溫柔低了頭,仔細擦著手指上沾到的奶油,「我都收到了。」

    司南一皺眉,「那你……」

    溫柔又搖了搖頭,「沒必要回。我不想你老記著那件事,那事跟你無關。」

    啊,又是那事……到底是哪件事?!奚風烈不自覺地伸長脖子。

    司南扭頭瞥了一眼她,那眼神里的冰冷差點把奚風烈給凍感冒了,她趕緊縮回頭。

    司南重新看向溫柔,問:「溫暖呢?她好嗎?」

    「挺好。」溫柔停頓了一下,突然說:「要是知道你會回來,我們是不會回來的。」

    司南臉色變了變,沉默了一下,笑道:「那,你們不會因為我回來就離開吧。」

    溫柔搖搖頭,笑得很溫柔,「不,不會。我們都已經不是孩子了。」

    看著那兩個人相互溫柔地對笑著,奚風烈不由有些泄氣。她發現她精心安排的會面並沒達到她想要的效果,她仍然是一頭霧水,仍然什麼也不知道,除了發現這兩人同時都對對方抱有一種內疚和歉意之外。

    終於,那兩人決定結束「敘舊」,司南伸手拉過奚風烈,對溫柔笑道:「不好意思,她老是這樣丟三落四的,請別見笑。多少錢?」

    「沒多少,真的,不用給的,就算是我送你們的喬遷禮……」

    「那怎麼行?這麼說起來,我還沒恭賀你開業之禧呢。」司南從錢包里掏出一張一百元的票子遞給她,「你要是不收,奚風烈她下次都不敢上你這裡來買麵包了。她可是個麵包狂人。」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奚風烈拿眼睛抗議。

    幾番推辭之後,溫柔免為其難地收下錢,並找了零錢。又是一番謙讓後,司南挽著奚風烈的手臂告辭。

    過了馬路,奚風烈見溫柔不再注意他們,便歪頭看著司南戲謔道:「說謊的孩子鼻子是要長長的喲。」

    司南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聽她這麼說,便低頭瞥了她一眼。

    如果說剛才那一瞥只不過是寒流過境,那麼這一眼,可算是冰川期降臨了。奚風烈後脖頸上的汗毛立刻豎起一片,她本能地站住腳。

    顯然,司南在走神,而她停住的腳步正好喚醒了他。他眨眨眼,抬頭看看別墅大門,又低頭看看她,目光中的冰冷瞬間消失無蹤,害得奚風烈差點以為自己得了妄想症,或者是突然間得了老花眼。

    司南緩緩鬆開她的手臂,又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架,帶著滿臉歉意道:「對不起。」

    和那個老是惹她生氣的妖孽不同,眼前的司南終於真正像那個傳說中溫文爾雅的教授了——而不是在舅媽面前裝出來的模樣……別問奚風烈是怎麼知道的,她就是知道。

    他的語調變得緩慢而低沉,話語間帶著一種奇怪的拖腔,就好像他正在課堂上逐字逐句地向學生答疑解惑一樣。

    看得出來,這沉穩從容的語調為他贏得過不少信賴,也使他看起來比該有的還要真誠;與此同時,他那稍稍嫌長的發尾、有些過時的黑框眼鏡、式樣本分的的羽絨服,和羽絨服里那件有著英倫風格的羊毛衫,這些處處彰顯的文人氣息也給他貼上了一張綠色無公害的純良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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