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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12:07 作者: 周江城
    平叔端起杯子和他碰了一下,說道:「不求百歲,給我十年足矣。我就在這獨居茅屋,了此殘生。每日種茶種菜,讀書寫字,倒也怡然自樂。神仙的日子再過十年,我也就去做個真正的神仙了。」

    「放著城裡舒適的生活不過,跑到這裡來住土牆茅屋,沒有電,沒有自來水,這日子不苦嗎?」林秀山不解地問道。

    「苦和樂是相對的。我在城裡的生活再舒適,也比不上豪門大富、達官貴人的生活。如果要追求這個意義上的舒適,我便是在城裡也是苦的。到這裡來是我自己的選擇,所以生活上的一點點不方便,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我的心裡是快樂的。」平叔說,臉上的表情平靜祥和,「你不覺得人在喧囂的環境裡呆久了就有必要換一個環境淨化一下嗎?你不是如此嗎?還記那年你是怎麼認識我的嗎?」

    平叔停頓了一下,喝了口茶,沒等林秀山回答又繼續說道:「我老了,在那個環境呆不動了,心累。我不會喝酒,不會抽菸,不會說他們愛聽的話,一直我就是和那個環境格格不入的人。別人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別人,還不如躲著他們,自由自在地快活。黃仲則說: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我這樣的人也幸虧政府賞我一碗飯吃,要不然真得餓死。」

    「平叔,其實世人挺尊重你的,只是你自己好為青白眼,得罪太多人。」林秀山笑道,「小子何德何才,竟受你青眼相加,真是惶恐啊。」

    平叔大笑道:「你無德無才,但老夫喜歡啊!」

    林秀山不悅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怪不得沒人喜歡你。我自己說無德無才尚可,是自謙之詞,你怎麼也如此說我?難道我真的很不堪嗎?」

    平叔詭譎地笑笑說:「不事國家,只重私利,可謂不忠;雙親在堂,遠走千里,可謂不孝;拋妻別子,不近親友,可謂不仁;摯友在野,三月不見,可謂不義。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何德之有?不工詩詞,不善文章,何才之有?」

    林秀山離座,躬身拜道:「先生所言極是,小生慚愧!」

    平叔撫掌大笑:「好了,此乃戲謔之言,不必掛懷。秀山,平生難得一知己,得汝小友一枚足矣!老夫平素不事權貴,不媚世人,與你相遇,遂成知己,豈不幸乎?」

    「如此無德無才之人,不交也罷!」林秀山故意作色道。

    平叔斜眼看著他,笑道:「器量狹小,難成大事。好了,不說笑了。秀山,我觀你舒眉朗目,英氣逼人,厚淳溫敦,胸有丘壑,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只不過,殺伐絕斷尚欠火候。不是說你不夠果斷,而是說你果斷得在不在時候,果斷得對與不對。說到底,就是判斷能力。」

    林秀山又坐了下來,對平叔拱手道:「平叔說得對!平叔,但這準確的判斷能力,實非易事,先生教我可否?」

    「這個沒法教,需要靠你長期的思索和積累,一步步地提高才可。一日三省,發現問題,解決問題,方可長進。」平叔正色道。

    「平叔,我也是每日思索,但想得越多,就越覺得前一天的自己不是虛度年華,就是輕狂浮躁,便痛心疾首,頓足捶胸,懊惱不已。還有一點,我每日讀書,學得越多,便覺得自己懂得越少。也就是說,我總是不斷地在否定前面的自己,卻又感覺不到自己的進步。平叔,我為此常常苦惱,常常困惑,這又如何處?」林秀山問道。

    「這是好事,能反思自己的不足就是進步。讀書人但求每日精進,不求多寡,日積跬步,終致千里,又何必耿耿於小節而自我苛責呢?讀書學習,本應是快樂的事,過程比結果更重要,要學會享受過程。你又不是要去高考的學生,律己過嚴,徒增煩惱,倒顯得有些矯情了。」平叔一邊說,一邊給林秀山的杯子裡續上開水。

    林秀山用手指關節叩了叩茶几,微微欠身表示謝意:「我今天來不是和你討論學問的,一是看望老師,二是心裡有結想與老師說說。先生可能為我解惑?」

    平叔定定地看著他,笑道:「你已經多年沒叫過我老師了,今天這麼叫,顯得有些莊重了。說吧,什麼事說來聽聽。不過關於男女□□不在此列,恕我無能為力。」

    「先生學貫古今,沒有你不知道的,學生如此,怎忍推託耶?」林秀山說。

    平叔呵呵笑道:「我就知道你個臭小子必定為情所困,又無處訴說,便來找我這個山野村夫說。我一個六旬老翁,能解你什麼惑?我看你是病急亂投醫了吧?」

    「也是,確實是病急亂投醫了。」林秀山無奈地擺擺手說,「算了,不說也罷。」

    「好吧,你不說我說。」平叔想了想,有點不忍,還是想開導他兩句,「我不問你,你也不用和我說具體的人,具體的事。但我想必是個秀外慧中的妙人兒,否則也入不了你的眼,亂不了你的心。這事要是放在古代,別說古代了,即便是民國時代,也可以作為一段風流佳話說說的。但是現在不行,你家有賢妻,這事在世人的眼裡如何容得下?當然了,以你的個性完全可以置流言於不顧,但是一旦東窗事發,必致家中雞飛狗跳,你如何收場?吳麗是個極聰明的人,時間久了她會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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