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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11:17 作者: 流水無情/流水潺潺
    「別這麼叫,現在不比當年了,你是教主,還是直接叫我名字好了。」

    說著,冷於秋一笑,那笑容淡得就好像天邊被風吹散的那朵輕雲一樣。他撇開華舉鵬,自己一個人向回走,風吹卷著他的衣襟,他也好像就要隨風而去。

    第三十七章

    自然變幻,滄海桑田,也許需要幾千萬年的積累,然而人世間的變化,卻往往只是一朝一夕;影響人一生的巨變,其實它的發生也只在一瞬間而已。

    一夜之間,昊天堡喜事變喪事。堡主的猝然過世使得堡內蒙上了一片陰雲,放眼望去滿是蕭條淒涼的景象。

    悲戚之餘,人們對堡主的死因也作了多方猜測,儘管知道是為jian人所害,但於細節卻是不甚清楚,眾說紛紜,越說越是煞有介事,漸漸的揣測變成了事實,流言慢慢滋生開來。

    「聽說那賊人是少堡主的朋友,他怎能與賊人結交呢?」

    「也許是被騙了吧?」

    「可我聽府里廚娘的娘家弟弟的媳婦的二姨說,這少堡主與那賊人的關係還真是不尋常,著實透著曖昧。」

    「什麼是曖昧?」

    「就是不乾不淨、不清不楚唄。據說少堡主一聽那賊人死了,當場就暈過去了。」

    「不會吧,我瞧給堡主送葬的時候他那模樣很傷心呢。」

    「你看著是那樣,暗地裡你知道他是為誰傷心?」

    「這,這他不是引狼入室?」

    「哼,那還稀奇了?誰家難保不出個不肖的子孫?豪門多敗兒,你可記住了!」

    「哎,真看不出,看不出……」

    這些風言風語並沒有傳到楚行雲的耳中,外界的任何事情都已經不能對他有所作用。他的腦子空空的,心也空空的----只有什麼都不想才能使他暫時從痛苦矛盾中解脫出來。

    從那天開始他吃不下任何東西,即使吃了也會吐出來。只要一吃東西就會想到那天小巷中滿地的鮮血,進而眼前浮現出冷於秋橫屍就地的模樣。久而久之,他甚至開始從中有了種自虐的快感。

    這個當初意氣風發的青年,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消瘦下去。

    他睡著的時間也長了起來,睡夢中他常常會夢到死去的父母,以及不只所蹤的冷於秋。在這時候,他會感到與他們無限的接近。

    這天睡夢中朦朦朧朧聽見有人在耳邊哭,他張開眼,看見個人影坐在他旁邊,依稀是夏紫嫣。

    見他醒過來,夏紫嫣哭得更厲害了:「楚哥哥,我是真的喜歡你,真的真的喜歡你!」說完這句話,她就哭著跑了出去。

    楚行雲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裡有些糊塗,又似有些明白,終於只是悠悠的嘆了口氣。目光轉動之間,定在屏風後。

    一個人慢慢的從屏風後踱出來,一襲青衫,頭上竹笠壓得低低的,看不清臉。看見楚行雲在看他,就把斗笠拿了下來。

    「楚兄,還認得我麼?」

    「吳兄啊,你怎麼來了?」楚行雲笑了起來,「快請坐!」

    吳不知卻沒有坐,只是驚奇又有些哀傷的看著他:「你怎會變成這樣?」

    「我很好呀。我今天很高興,你是這些天來第一個來看我的朋友。」說著,楚行雲蒼白的臉上似乎真的露出一些喜氣。

    「朋友」兩個字使得吳不知心中莫名的一痛,幾乎有一種轉身欲逃的衝動,苦澀的一笑:「楚兄,你錯了,咱們從一開始就不是朋友。」

    楚行雲象個迷途的孩子一樣,抬起困惑的眼:「怎麼說?」

    吳不知不答,仍是走回到屏風後面,而楚行雲也不好奇,就坐在床上等他。

    過了一會兒,一個人走出來,楚行雲一看那張臉,怔住了。

    「於……秋?」

    那張臉就是冷於秋當初化名入昊天堡時的模樣!

    「楚兄,你到現在還不明白麼?」

    山中的氣候似乎總是比外面要冷一些。羅剎教的總壇就坐落在一座山峰之上,四面峭壁,無處攀援,只有一條鐵索為架的木板橋連著對面的山峰。

    這是進出總壇的必經之地,把手的人卻都安排在山下。這座橋一直是寂寞的,只有近來才有個人喜歡在這裡陪它。

    人人都知道這人是教主的貴客,不能冒犯,也知道他喜歡清靜,都遠遠躲起來不敢打擾。

    所以冷於秋常常是一個人獨自坐在這裡,對著這座橋,對著地下深不可測的山澗發呆。

    山崖上一抹紅色吸引住了他的視線。那是一種野jú花,記得以前他還在這裡的時候常常會見到,很頑強的一種花,開在山崖邊,風吹不倒,霜打不凋。

    冷於秋忽然想,若是有人在它的花精上踩上幾腳,折上幾折,甚至於將它連根拔起,它還能像以前一樣再掙扎著挺起腰來麼?

    這個想法很有趣,忍不住探出身去,卻被一雙大手帶回,然後被緊緊的圈在對方寬闊溫暖的胸膛。

    「小秋兒……」

    耳中傳來男子深深的、夾雜著些許恐懼的嘆息聲。冷於秋笑了:「你以為我要跳下去?」

    感覺到身上環繞的手臂又收緊了些,他接著道:「放心,我不會死。我要死就不會等到現在,那麼多難過的日子我都過來了。你難道不知道有些人就象野糙一樣?越被人踐踏長得就越高,天生一條賤命。」

    「別這樣說,你不是野糙,你是養在御苑裡最美的花。」

    冷於秋笑笑,也不和他爭辯。

    「這裡風大,回去吧。」

    點了點頭,任由他攬著自己向回走。

    「我記得你還有個兒子,回頭把他也接來吧,我會好好照顧他,象自己兒子一樣疼他。」

    對於華舉鵬這幾句肺腑之言,冷於秋也只是漫不經心的應著: 「等我傷好再說吧。」

    說話間已經來到冷於秋的住處前面,左護法殷動天早已候在那裡。

    「教主!」

    華舉鵬眉心一蹙:「有事?」

    殷動天似有遲疑,看了一眼冷於秋,冷於秋淡淡的道:「你去辦正經事吧,不用管我。」

    「快些回去,我叫丫鬟給你準備了一碗參湯,記得趁熱喝。」匆匆交待了幾句,華舉鵬跟著那人走了。

    冷於秋卻不急於回房,反而向著不遠處一片梅林走去,梅花還沒有開,光禿禿的枝幹有些可笑。

    一名羅剎教徒來到他身邊:「公子!」

    冷於秋無聊的掃了一眼,見他低垂著臉,態度倒是很恭敬。

    「你們教主去前廳議事了,不在這裡。」

    那人站著不動:「我是來找公子的。」

    冷於秋這才有些詫異:「找我?」

    那人抬起臉來:「於秋,我就是來找你。」

    第三十八章

    「於秋,我終於見到你了!」

    那人抬起頭來,面容形容消瘦,精神卻奇異地好,尤其一雙眸子熠熠有神,閃著喜悅的光芒,語音更是激動得有些嗚咽----竟是楚行雲!

    冷於秋看著他,一時間不能明白髮生了什麼,忡怔之間,早已被擁入對方懷中。

    「於秋,我好想你!」

    感覺到對方溫熱的體溫,冷於秋眨了眨眼,終於確定這不是夢,腦子裡亂轟轟的,一個聲音在叫囂著:他來了,他真的來了!他終於來了!

    反she的只想去回擁住他,手一顫,又縮了回去。

    楚行雲卻沒有注意到這些,此刻在他心中充滿了重逢的喜悅,四周的一切都已被他拋在腦後,天地間似乎只剩下懷中得這具軀體!

    於秋還活著,真好!他就完好的站在自己的眼前,真好!

    「我以為你死了,以為咱們今生今世再沒有重逢的一天,我真的再不想活下去!老天保佑,你還活著!我現在知道你是無辜的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什麼也不要了,什麼也不管了,咱們找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一起好好過活,好不好?」

    深情的傾訴,一字一句動人肺腑,然而聽在冷於秋的耳中,一點一點浮起心頭的竟是深深的無奈!

    他知道自己是無辜的了,可那又如何?事到如今,還能像以前一樣麼?

    何況,這世上真有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麼?若是,為何他躲了八年還是還是重新被卷到紛擾中來?楚行雲,他還是這麼天真呀!

    「你……」想讓他放開自己,卻不料已經有人先喊了出來:「放開他!」一陣勁風襲來,將楚行雲逼退幾步,緊接著一隻大手將冷於秋帶到一邊,卻是華舉鵬殺到了。

    「你是誰?」

    「你是誰?」

    兩人齊聲發問,又同時住口,交錯的目光中火花一閃,四周頓時充滿了濃郁的火藥味。

    「本座華舉鵬!」華舉鵬的神情甚是倨傲,他已經可以猜出對方是誰了。一個辱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也敢跟他爭於秋?嘴角邊扯開一絲冷笑。

    華舉鵬,魔教教主!

    「我易容成了冷於秋的模樣,害死你父母,再嫁禍於他,全是奉教主之命離間你二人的關係。」

    吳不知的話在耳邊響起。這人才是罪魁禍首!楚行雲又驚又怒,叫道:「於秋,就是他!一切都是----」

    話未說完,已被一陣掌風打斷。

    「大膽狂徒,擅闖本教該當何罪?」華舉鵬根本不容楚行雲有說話的機會,搶上去又是一掌。楚行雲想起這人即是殺父害母的兇手,哪裡肯退讓?兩人頓時斗在一起。

    一道人影迅速無比的插入兩人之間,一掌揮退楚行雲,轉過身來不避不閃,直面華舉鵬的掌風。但華舉鵬哪裡會傷他?一掌將要觸及他的身體,又硬生生的收住。

    冷於秋轉向華舉鵬:「我有話要對他說,行不行?」見他面露遲疑,又加了一句:「你可以在一邊聽。」

    華舉鵬一笑,退到一邊。

    「於秋?」於秋要跟他說什麼?楚行雲的心很慌,很不好的預感悄悄爬上心頭。

    冷於秋垂首想了想,澀然一笑:「我心裡亂得很,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其實,事到如今,你我真的還有話好說麼?」

    心中一痛:「你還在怨我,是麼?」

    想說不怨的,這些日子以來,本以為已經釋懷了,可一見到他,心中的苦澀卻又不斷地湧上來,才知道這份傷痛已經深深扎在心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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