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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11:17 作者: 流水無情/流水潺潺
直到現在他還是難以相信自己居然混入昊天堡了,天知道這裡除了楚行雲,有多少人想殺他而後快!冷於秋的臭名,江湖上已經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自嘲的想,其實這也沒什麼不好,這世上有多少人想方設法想要成名而苦於無路,自己沒做什麼,卻能「名滿天下」,難道不該偷笑麼?
有時候也會想,人一生到底要經過多少劫難才能修成正果呢?為什麼有人的道路平坦寬闊,有人就註定了崎嶇坎坷呢?想來想去最後的結果也不過是一聲苦笑。
怪不得誰,這一條路其實是他自己選的。即使被欺騙、被傷害也無話可說!
想起重逢時楚行雲那副驚喜神情,嘴角邊不由掛上一絲微笑。這個傻瓜,或許還不明白,現在已經不是他離不開自己,而是自己離不開他呀。
沒有人甘願寂寞,那清冷出塵的山中子是,自己也是。
寂寞太久的人,心裡這把火燒起來,也會比別人熾烈得多!而點起自己這把火的,就是楚行雲。
從來沒說過愛楚行雲,並不代表對他的愛會少了一分。相反,只是因為愛得太深,才不敢表露出來。也許是經歷了太多美夢成空的破滅,才會患得患失,明明都已經把心掏出去了,卻天真的、自欺欺人的想著,如果少說一句誓言,也許就會少愛一分,到時候也就不會傷得太重、太痛!
楚行雲一定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歡看他和風般的笑容;多喜歡看他真誠的、情意綿綿的眼睛;多喜歡那種走在前面,想到身後有人跟著,有人在關切注視自己時,情不自禁想回頭的那種安心感;多喜歡兩人赤裸相擁時,從他的身上慢慢渡到自己心頭的那股暖意!
幾乎沒有辦法忍受變回一個人孤獨的日子,所以不顧一切的來了。
臨行的時候對默默自己說,也對老天說:就再任性這最後一次,就再為自己爭這最後一次。雖然自己一直是個運氣很壞的賭徒,而且已經沒有了賭本,還是想再祈求一次幸運!
到此為止,事情似乎進行得很順利,順利得出人意料。過了今晚兩個人就會重在一起,逃到海角天邊去,再不受世人的束縛,他一直可望不可及的幸福也將唾手可得。
然而每當這樣想的時候,伴隨而來的卻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深深的恐懼。事情好像太簡單了,太順利了,簡單順利得令人恐懼!
這種恐懼不僅僅是為了相識楚行雲以來身邊一連串看似巧合的事件,也不單單是那束美麗的有如毒藥的「千媚」, 他隱約有種感覺,似乎有一隻巨大的黑手正在向他慢慢逼近,在他的身邊窺探著,只等時機一到就會上前來狠狠攫住他的喉嚨!
好幾次他都做到這樣的夢,真實得有如現世。
如果這話告訴楚行雲,他一定會笑自己疑神疑鬼,可是鬼遇見得多了,怎能不疑?
頭腦中亂七八糟的想了許多,始終也理不出個頭緒來。起來看看窗外,月亮升上樹梢,已經是二更天了。遙望遠處楚行雲的居所,想來他此時此刻也必定難以安眠,不知是不是在跟自己想著同樣的心事。
但願一切順利!
剛剛在心裡祈禱完畢,敲門聲便已不識時務的響了起來。
「誰呀?」
「丘公子還沒睡麼?」
門打開,出現的是安排他住到這裡的昊天堡管事,好像姓廖。模樣倒還順眼,只是那雙眼睛實在太複雜,時而閃爍著算計的光芒,讓人喜歡不起來。一如現在。
冷於秋皺了皺眉,作出一副被吵醒的樣子:「是廖管事,有事?」
廖管事笑了笑,這笑容在冷於秋看來似乎別有用心:「這麼晚了來打攪丘公子實在是萬分過意不去,只是有個人一定要見您。」
「什麼人?」
「我家老爺,也就是這昊天堡的堡主。」
第三十一章
「我家老爺,也就是這裡的堡主想見丘公子。」
什麼?冷於秋暗中吃了一驚,直覺的想到莫非事情有變?可是自問沒有任何漏洞可尋,即使對方心存懷疑,也只應是在暗中防備,斷不會在毫無證據之時將事情鬧開。
「這麼晚了,楚堡主招在下何事?」
廖管事一臉皮笑肉不笑:「這個小人就不知道了。丘公子,請!」
冷於秋向外看了看,見跟廖管事同來的還有兩名僕役打扮的青年,即便有些武功底子也不會很高。他現在若是擊退眾人強行離開倒是不難,只是今日事情不成,日後楚行雲想走可再難找到機會。事到臨頭,即便是刀山油鍋,也只有硬著頭皮上了。
隨著廖管事繞過花園,在迴廊上拐了幾拐,又穿過月亮門,終於來到一座獨立的庭院之中。花木掩映中,一間廂房似的建築出現在眼前。
廖管事走到門前就停住了腳步:「請!」
房門是虛掩著的,從裡面透出幾絲光來,似是有人,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很平靜呢,就不知道裡面是不是早已布好了天羅地網在等著他。冷於秋笑了笑,邁步走了進去。
房間裡的陳設很簡單,不過是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而已,布置成客廳的模樣。正當中是一把檀木椅,椅子上坐著一名老者。多年訓練出的直覺告訴冷於秋,這裡只有這老者一人。
這老者自然就是昊天堡的現任堡主,楚家的集大權者楚維名了。
冷於秋本以為似他這般呼風喚雨的人物,必然也象他的胞弟一般冷傲固執、氣勢凌人,然而事實正相反,他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個很和藹的老人。他身上的那種威重與敦厚兼備的氣質,象極了楚行雲。再仔細看,眉目其實也很相像。
到底是父子!不自覺的,冷於秋對這老者產生了些好感。但他也知道,對方是絕對不會對他有什麼好感。有些人天生就招人厭,他不幸就是。
「丘公子。」
冷於秋禮貌性的拱了拱手:「楚堡主。」
「請坐。」
冷於秋就尋了張椅子坐下,只等對方開口。
「聽說丘公子與犬子是朋友,不知怎麼認識的。」
這問題在冷於秋進堡之時,楚維揚就已問過了,冷於秋仍舊是那套說詞,只說自己無意中得罪了某些江湖客,幸得楚行雲相助,進而兩人結為知己。
「不知丘公子得罪的是些什麼人?」
在決定化名來此之前,冷於秋早已把對方可能會提出的問題都想得很周全,這一問當然也在意料之中。他正想回答,不料楚維名已然接著說了下去:「莫不是『八面靈龍』向鐵龍、『杜鵑山莊』的杜聖心等人?」
他雙眼一睜,精光暴she,落在冷於秋的身上:「丘寒雨,冷於秋!嘿嘿,你可把咱們都唬住了。」
山雨欲來風滿樓,說的大概就是這樣的情形了,可冷於秋還是紋絲不動,隔了半晌,才笑了笑:「到頭來還是逃不過楚堡主的法眼,事到如今,我不承認也不行了。只是有一件事還望楚堡主見告。」
「你若是想問是誰將你的身份告訴老夫,請恕不能直言。」
冷於秋的確是想問這個,退一萬步想,對方即使知道他已用的是化名,也斷不會猜到他是冷於秋,這其間一定是有人在搞鬼。只是還沒等他問,楚維名已經將話堵死了。
不過這也至少證明了他的猜測不假,知道他來這裡的人並不多,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楚堡主既已知道我的身份,不知要用什麼方法來對付我這武林公敵呢?」冷於秋冷然注視楚維名,心裡則在提防著他的舉動----也許只是一個微小的動作,就會從四面八方衝出無數伏兵來。唯今之計,只有先發制人。
「不必擔心。」楚維名倒是看出他的心思,「這座院子裡也不過你我兩人而已。」
「喔?楚堡主難道不想抓冷於秋?或者是還不清楚姓冷的這顆項上人頭在市面的價錢?」不是他小人之心,只是口蜜腹劍的人見得多了,總得多個心眼。
面對冷於秋的防備眼神楚維名也只是笑笑:「我已經老了,還要這些浮名做什麼?似我這般一腳踏進棺木的老朽,所掛牽者,莫過於膝下這一子了。」
冷於秋不語,等他說下去。
「有人告訴我說,說閣下與犬子的關係有些……有些……」他不知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形容,還是根本恥於將這兩人不可告人的關係說出口,說的甚是含糊,但眼裡的輕蔑與不贊同已經讓冷於秋很明白了。
「我和他的關係有些不清不楚,是吧?」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永遠不要企望好運會降臨在自己這種人身上。面對楚維名又驚又怒的神情,冷於秋則回以無謂的一笑。明知道這樣只會加深對方的厭惡,卻怎麼也無法作出誠惶誠恐的可憐模樣。
「原來是真的。」這個打擊對楚維名來說著實不小,他全身一震,向後重重的靠在椅背之上,一時間只是重複著這句話。
原來是真的!那人告訴他時他還在將信將疑,兒子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規矩守禮,一直是他的驕傲,怎麼也想不到這種事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不,兒子一定被迷惑住了!魔教的人不是都有邪術麼?他看向冷於秋,目中的厭惡簡直難以隱藏:「不管你想怎麼樣,我只是希望你能離開雲兒。」
他該不會是認為自己迷惑了他的兒子吧?也對,冷於秋這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勾引個把人倒也不算希奇。既然如此,自己也沒有必要跟他客氣了,冷於秋淡淡的道:「我若是不肯呢?別怪你不客氣是不是?不知楚堡主有沒有想過,你兒子已經被我迷昏了頭,如果我死了,他會恨你一輩子!」
楚維名一愣,原本握緊的手又鬆開,頹然低下頭去,沉默了很久,才再抬起頭來。不知是不是燈光的原因,冷於秋忽然覺得他似乎一下子老了許多。
「我聽維揚說,你也有個兒子?」
他的話音也顯得有些蒼老,而且流露出一些祈求之意,冷於秋微覺不忍,應道:「不錯。」
「那麼我想你一定明白一個父親的心情。這世上沒有一個父親不希望兒子這一生能夠平平安安,能夠有所作為,若真是如此,就算是死了,他也是開心的。反之,若是兒子走了彎路,最痛心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做父親的,是不是?」
冷於秋沒有回答,他在心裡問自己,若換了自己是他,換了寒兒是楚行雲,自己該怎麼?難道任由寒兒去走這條滿是荊棘的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