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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00:20 作者: 季厘之
    其實我很想否認,林蠡的這一段話都是他的荒誕的推測。但是我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因為和小野複合的這一段時間,我所說的,所做的,在第三者的眼裡,都是如同他所說的,勉強對方,成全自己。

    因為我以前一頭熱地栽了進去,所以現在就像個貪婪又空虛的人,不斷地要他對我妥協,以此來獲得愛的滿足感。

    我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我以為他會諷刺我,但他卻只是平靜地朝我說:「鄧老師是要和小野過一輩子,也該為他想想。」

    他把自行車停在門口,招來傭人搬進去。

    「我就不進去了。」

    他朝我勾了勾嘴角,插著口袋轉身離去。

    我叫住了他。

    「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他轉過身,挑眉。

    「那張結婚請柬,是你寄給我的嗎?」

    他眼裡閃過一絲疑慮,說:「什麼請柬?」

    我頓時明白了,不是林蠡給我的,那會是誰?

    我只想到了一個人……

    如果真的是她,那麼她並非不記得我,反而應該是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甚至有可能那麼多年,都在暗中看著我的生活,她以為我會接到請柬覺得羞恥,根本不可能去參加那場根本不存在的婚禮,可是我去了,還在酒店碰到了小野。就算我不去,可是我還是和小野相遇了,因為小野回來找我了。

    我的心裡突然生出了一種莫大的恐懼,如果我沒有去請柬的地址,如果小野沒有來找我,那麼我們是不是就會這麼一輩子也不見,活在自以為對方早就結婚生子的想像里。

    我又覺得慶幸。幸好我去找他了,幸好……他來找我了……但是,她也知道小雎的存在,她會知道小雎是我生的嗎?要是她知道了,那她要威脅小野的,她最終的籌碼,是我。

    這只是我的推測,可是我不敢賭。

    我立刻跑進去找小野,他正站在落地窗邊,背對我打電話。我聽著他低聲交代著什麼。他的背影一下子讓我動亂的心像被磁石吸住一樣在原地打轉。

    我走了過去,從背後抱住他。

    他的衣服上有乾燥又溫暖的氣息,讓我想起烤乾的松樹枝和木屑。

    他掛了電話,握著我的手轉了過來。

    「老師不怕被管家看到了?」

    我看著他的淺色的眼睛,說到:「夏安,可能知道小雎是我生的。」

    我把那張請柬的事告訴了他。他聽得神情漸漸嚴肅起來,然後久久地看著我,我以為事態很嚴重,便更加擔心。

    我說:「要不,給小雎換家幼兒園吧。」

    「這幾天就先別去了。」

    他說。

    「夏家不可能在明面上和我過不去,我和道兒在他的項目審批上找紕漏,如果這個工程不能如期通過,那夏思明就功虧一簣,他最近肯定會看好夏安的,我只怕後事難料。而且,這個世界上,非敵非友的人比敵人更麻煩。」

    我此刻才真正覺得他和我的不同。

    林蠡說的沒錯,我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又勉強他。明明他可以解決的事,我為什麼要假裝自己可以獨立完成而不去依靠他。

    這不是平等,是自以為是。

    「那我要怎麼做?」

    「我不想給你添麻煩,更不想小雎受到傷害。」

    我以為示弱會很難,但是一旦說了出來,也並不難,坦白也不難。

    他認真地看著我,眼睛一眨不眨。

    「如果老師每次都這樣來找我,我只希望每天都有麻煩。」

    我一時還不明白他的意思。等明白過來,才覺得像是吞了顆包著糖的苦藥。

    澀味漸漸從喉嚨蔓延上來。

    他露出個寬容的笑,我卻覺得一點想笑的心情都沒有。

    林蠡說,我是要和小野過一輩子的。

    我現在不想依靠他,但是我能保證一輩子都和他劃分的乾乾淨淨嗎?

    我錯就錯在,把感情當成了一本可以算清的帳。我怕自己還不起,所以每次得到,便戰戰兢兢,度量分寸,我自認為這世上一切因果都有得失,一個人對你好,必然是有所求的。所以別人對我好一分,我便在心裡記上兩分,還三分。

    一開始,我便也是這樣對他的。

    他對我好,所以便對他更好,更體貼,甚至包攬了保姆的活計,來保證心中的太平。然後告訴自己,自己不欠他什麼,計算將來分開,我也是不理虧的那個人。

    但是真正分開的時候,我又不甘心起來,我把自己對他的好,付出,放大無限倍。最後將這一切不甘心都歸結為這是一場錯誤的感情。

    所以我才會問他,為什麼要重蹈覆轍?

    是我自己說的,兩個人在一起,如同一起划槳,可是我總是搖擺不定,他卻從未有怨言,跟著我在湖中央打轉,等著我有一天終於看清了方向。

    可要是我永遠都執迷不悟地在保守地試探呢?

    我不必問自己,因為他早已給過我答案,只是我一直沒有真正相信。

    我討厭林蠡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他永遠像一個高人一等的智者,犀利地看透一個人的內心。

    他見我不說話。便轉移話題:「管家和我說,早上小雎讓老師教訓得哭鼻子了,以前老師可捨不得訓我,連一句重話都不敢說,我都以為管家說得是另一個老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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