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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00:20 作者: 季厘之
    我照顧小雎去洗澡,傭人把睡衣給我。

    一看就是嶄新的,但是卻是洗過熨過的。

    小雎在浴缸里玩了半天泡泡,最後被我打了兩下屁股才哭唧唧地出來。

    最近他被寵壞了,動不動就成了三歲時候的樣子,擠眼淚,撒嬌,樣樣毛病都慣出來了。

    被我抱著,還哭訴到:「爸爸是壞人。」

    我說:「那你今晚睡浴缸里吧,好不好?」

    他聽了,抽噎了一下,老實地搖搖頭。

    他坐到床上,抱著奶瓶,紅著眼看著我。

    「小野爸爸是不是很好?」

    我問他。

    他點點頭。

    「管家爺爺也很好,是不是?」

    他也點點頭。然後立馬補充道:「爸爸最好。」

    「爸爸打你屁股,還最好啊?」

    我說。

    「爸爸給小雎泡奶奶。」

    他說。

    我笑了,

    「這也是別人泡的。」

    他皺了下眉頭,說:「可是爸爸最愛我了,我也要最愛爸爸。」

    我問:「你怎麼知道爸爸最愛你了?說不定爸爸還愛別的小孩子呢……」

    「不一樣的,要是爸爸不愛我,就不會把我生下來!」

    他理直氣壯地說到。

    第63章 (一)

    「是是是,就你最聰明了。」

    我揉了下他的頭髮,拿過他的奶瓶,讓他去被子裡躺好。

    他扒著被子,問:「爸爸去哪兒?」

    「去洗澡,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啊。」

    他伸出手來,說:「我不想睡在這裡。」

    我腳步折了回來,他坐起來,嘟著嘴,說:「我想像昨天那樣。」

    「和爸爸,小野爸爸,三個人睡。」

    他手指豎起一個『三』。

    「好吧,我們去找他。」

    我抱著小雎去傅余野的臥室。

    到了臥室卻沒有他的人,傭人告訴我:「少爺在書房。」

    「那你在這裡等會,爸爸去找小野爸爸回來陪你睡覺。」

    他點點頭。

    書房在二樓的另一邊,到了晚上,非常安靜,連腳步聲都恍若未聞。

    我叩了叩門,聽到一聲微惰的嗓音說到:「進來」。

    我推開門,映入眼帘的,是一整面到天花板的書架,他側過身來,從專注中抽離,對我露出個淺笑。

    我定了定心神,說:「小雎說想和你睡。」

    「他可能一個人睡害怕,所以想和我們一起睡,就像昨晚那樣。」

    他聽了,又翻了頁手裡的文件。放到了身後的書架上,對我說:「老師過來。」

    我走了過去,他就把我圈到了懷裡,將我困在書牆和他之間。

    他細密的睫毛湊近我,仔細地看著我的眼睛。

    輕聲說道:「老師聽了什麼?」

    「嗯?」

    我無意識地眨了眨眼睛。

    「老師晚上的表情,像是聽了一個很悲慘的故事。」

    他平淡地說著。

    我突然明白他晚上看我時,多留意了幾分的目光,鼻子驟然酸漲。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又或許他需要的並不是那些沒什麼用的安慰。

    他從我身後的架子上,拿下了那本我下午看過的相冊。他翻開相冊,從裡面的夾層里,抽出了邊緣燒焦的照片。

    他把照片朝我,說:「這是我的母親。」

    「我知道。」

    我看著照片上漂亮的女人和照片被燒焦的邊緣。

    「在母親去世後的第七天,父親回來了,那天半夜,我醒過來,聽到客廳有聲音,我下樓,就看到父親一邊喝酒一邊把母親的衣服和首飾都扔到了壁爐里,壁爐燒了一夜,第二天他就走了,把沒有燒完的東西都帶走了,我只在壁爐旁邊撿到了這張照片。」

    我忍不住握住了他微微發抖的手,他的睫毛乖巧地垂著,讓人想到掛著雨簾的屋檐。

    「我理解她。」

    ……

    「老師,我並不傷心。」

    對,他並不傷心,是因為那些情感太久遠,或許他那時還太小,還未能體會到那種複雜的情感。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孤獨。

    我一想像著,五歲的小野獨自回到房間睡覺,樓下是許久沒見的父親,母親才剛剛離他而去,可他甚至不能去父親的懷裡尋找一點慰藉。

    他會做噩夢嗎?會躲進被子嗎?

    當他拿著母親唯一剩下的照片,看著父親離去的背影時,心裡是什麼感受呢?

    我一想到這些,就覺得心裡悶得喘不過氣來。

    在這個豪華冷漠的宅子裡,充滿了那些零落又沉重的碎片。

    我只能更加深刻地體會到,被孤獨囚禁的無力感。

    那種沒辦法去指責曾經給小野帶來傷害的人的無力。

    「我也恨過爺爺,但是對我來說,小時候,確實陪在我身邊的,就是爺爺,還有管家和芬姨。就算爺爺打了我,我也依舊敬重他。」

    「爺爺告訴我,這世上只有強者才有資格選擇。他打我,是想告訴我,這世上任何比我強的人,都能夠用任何方式來羞辱我,包括我想保護的,只有我自己拿住了鞭子,才不會做被打的那個人。」

    我聽著他的話,想起了傅余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現在,好像又不是我當初所理解的那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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