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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00:20 作者: 季厘之
    我抓著他的大衣,腿軟地站不住。

    他克制地在我臉上碰了兩下,委屈地說:「不想回去。」

    我臉紅地揉了下他的頭髮,他就這麼看著我,黑暗裡眼神卻露骨得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跟他在涼颼颼的樓道里依偎了會,他就又要回去了。

    他說明天要去林蠡家,下午準備去騎馬,問我去不去。

    我對林蠡沒什麼好感,便說自己明天要去走親戚,不能去。

    他賭氣地抓著我的手,作勢要咬,我害怕地求饒。

    他最後只在唇間磨了磨,說道:

    「老師一點都不心疼我。」

    說得我心虛,連連跟他保證等過了這兩天一定陪他。

    但實際上就算我有空了,他不一定得空,所以我空頭支票開得很大方。

    我們在一起的那幾年,好像從來沒有一起過除夕夜,因為都是各回各家,等又見面了,通常是我開學了,他也從那一堆親戚中脫身了。那幾天我幾乎都下不了床,他每次都折騰地特別狠,我有時候被弄得受不住了就想逃開,他就會抓住我,用那種深情款款又濕潤的眼神控訴著我,說我不心疼他,我被他看丟盔棄甲,最後滿足各種他無理的要求,最後隔天清醒過來又懊悔自己上了當。

    我說:「新年好啊,小野。」

    大概是太冷了,我覺得我的聲音都在抖。

    他那邊很久都得不到回答,我沒有聽見他身邊的賓客如雲,很難想像他也會有這樣一個寂靜的年夜,久到我看到夜空里又一輪煙花炸裂在空中,通話中,那邊傳來相像的爆竹聲歲。

    「又是一年了。」

    我蹲在了台階上,腦海里浮現出他漸漸清晰的眉眼。

    「小野,這些年,你過得開心嗎?」

    問完之後,我又自嘲地笑笑。

    想必是開心的,他什麼都不缺,又天生貴胄。

    寶馬香車,葡萄美酒。怎麼會不開心呢?

    我聽著他靜謐了幾秒,回答道:

    「老師,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他的語調平靜,襯得背景的煙花更加放肆喧囂。

    他像是走進了某個封閉的空間,我聽間外面的聲音一下子隔遠了許多。

    我聽到他的話,心裡顫然。

    「不論是和老師上床,還是和老師分手,我都不後悔。以前是我沒有能力去保護老師,但是現在不一樣,沒有人能對我指手畫腳,我也不用擔心老師會躲在陽台上哭。」

    我聽著他冷靜平直的語調,呼吸緊張起來。

    他的話一下子勾起了我痛苦難堪的回憶。

    那天我去見了傅余棠回來後,裝作若無其事地給他做飯,講話,睡覺。

    但是我等他睡著後,又偷跑到陽台上,蹲在角落裡哭。

    那種難過,不是因為被別人辱罵同性戀,不是因為愛人的家長的責難。

    而是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強大到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出來,說,我鄧陵就是喜歡男人,就是喜歡傅余野。

    我只能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躲在黑暗的角落裡哭。

    沒想到他知道。

    「就算知道老師和的別人生孩子的時候,我也只能砸東西發泄一下而已。老師選擇的路,不過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害而已,而現在,沒有人能夠再讓老師難過。」

    他說著,語調輕快了點,像是要開玩笑。

    「老師問我開不開心,這句話到底有幾分真心在裡面呢?」

    我動了動被凍僵的手指。

    「但是老師這一句話,是我新年裡,聽過最好的話。」

    院子裡黑茫茫的,看上去淒清寥落。

    不遠處傳來幾聲犬吠聲,交雜著煙花聲。

    這樣一個熱鬧的夜晚,我卻覺得異常孤獨。

    太冷了。

    我想趕緊回到溫暖的屋子裡去,馬上喝一杯熱水。

    就在我手指凍得要沒力氣的時候。

    我聽見傅余野在那頭說:「老師,你哭了?」

    我麻麻地想否認,可是卻發現一出聲就是哽咽。

    臉上冰冷的,是我的眼淚嗎?

    「老師?」

    我捂著嘴巴,沒說話,這樣他會以為我掛了電話,就像他以為我選擇了一條最簡單的路。

    他怪我……

    原來這麼多年,他都是這麼想我的……

    第42章

    傅余野的聲音立刻染上了焦急。

    「老師,你別哭,是我說錯話了,別哭。」

    而這時,又有煙花升上夜空,巨大的爆破聲遮蓋了他的話。

    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耳邊響起重複的煙花聲。

    我抬頭看向夜空。

    心一驚,整個人都如同寒風中顫抖的樹苗般差點立不住。

    我擦乾眼淚,只穿著件睡衣就跑向院子門,打開門,無邊的黑夜讓我一瞬間迷茫,站定了幾秒,我沒頭腦地只管往前走。

    耳邊還傳來傅余野的聲音。

    終於在牆邊看見了一輛黑色的吉普車。

    吉普車沒有開燈,漆黑的仿佛停了很久。

    我快步跑了過去。

    要拉車門,大概是手凍僵了,拉了幾下都沒拉動。

    門自己開了。

    傅余野從車裡下來,看見我,什麼話都沒說,就把我拉進后座上。

    他把外套批在我的身上,又兩手裹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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