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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2:00:20 作者: 季厘之
他穿著一件卡其色的羊毛衫,下面是一條灰色的棉質褲子,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
我想他也許是前一晚睡得晚,原因可能是玩的累或者學習的累,導致他現在睡眼朦朧地請我進門。
我沒有生氣,反而冒出一種奇妙的感覺,你知道的,人總是會在他們熟悉的人面前放鬆,不計形象,暴露出自己。
也許兩個月的相處讓傅余野的神經總算鬆懈了一下。
他這時才像個國內高中生應有的形象。
他一邊說去洗漱,一邊咳嗽了一聲。
低低的,壓抑著。
他進書房來時,我們照例開始對上周學習詞彙例句的複習,我才發現他的聲音帶著很重的鼻音。
等他讀完,我說:「你感冒了?」傅余野愣了一下,然後問我要不要停課一周?
我又好笑又無語。
怎麼反而是我決定的。
隨即想到,他不會以為是我怕他傳染給我吧。
我問:「量過體溫了嗎?有沒有發燒?」
他看著我沒說話。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會,還是我先受不了他的目光而轉開視線。
我看著書本上的勾畫的內容,說:「家裡有醫療箱吧,我覺得你現在更需要檢測一下你的病情。」
他皮膚白,早上我沒注意,現在才發現他一向紅潤的嘴唇仿佛失水的玫瑰,蔫蔫地枯萎著。
最後我們到了客廳,他坐在沙發上拿耳溫計測體溫。哈爾跑過來在我身邊轉了轉尾巴,又一屁股坐到了傅余野的拖鞋上。
我拿過耳溫計一看:38.5
順便把從藥箱裡的感冒藥拿出來。
又去廚房倒了水,伺候他吃了藥。
傅余野被我趕回了臥室。這是我第一次進他臥室,進去之前我還是有點猶豫不決。畢竟他看起來不像是能夠讓人隨便進他隱私空間的人。
他放下杯子,冷靜地說:「老師,我好多了。」
我當時的反應就是,他真的燒昏了頭了。
傅余野後來跟我說,我當時看他的眼神就像是慈善救助工作人員看到鰥寡孤獨的人那樣帶著毫無保留的憐憫和慈愛。也許隨便一個中年喪妻少年矢志的例子就會讓我抱頭痛哭。
他覺得我是個擅長自己腦補悲情戲的人,同情心泛濫並且無知,對世界上大部分人類生存法則的無知。
相比起來,我反而是可憐的一眼看穿,需要靠著一點辛苦的打工費來維持生活,為區區幾百塊錢嘔心瀝血恨不得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在上面。但我從不會覺得自己可憐,因為我可以說這是靠我自己用知識和勞動掙來的,我活的平凡但開心,沒想過要站到高處,也努力不讓自己跌到泥地。
後來我才發現,有時候下層人民比上層社會更會自以為是,才能自欺欺人地活下去。
我覺得每個人生病的時候總會是比平常要脆弱的,傅余野也不例外,所以我第一次強勢了一回,駁回了他的意見,把他推進了他的房間。
拉手太過彆扭,但是沒想到推這個動作也很微妙。
我看他蓋好被子,淺色的瞳孔放鬆地看著我。
我說:「好好休息吧,一覺醒來,痛痛就飛走了!」
我還做了一個小天使撲哧翅膀的動作,我覺得傅余野是個小孩,還是個沒有童年快樂的小孩。雖然為時已晚,但是我希望他能感覺到我對他的關愛。身為長輩的關愛。
雖然傅余野只是一臉平淡地翻了個身,說:「老師,我不是六歲。」
好吧,我尷尬地摸摸臉。退出了房間。
我搜索了一下附近的粥店,下了訂單,然後在沙發上看書。
哈爾在臥室門前聽了會牆角發現主人並不會來管自己後,默默地趴到了舒服的羊毛毯了。
把灰色的毯子滾了一地的毛。
看著那個價格不菲的地毯,心疼了一秒我就決定任憑哈爾在上面滾來滾去咬尾巴了。
我覺得如果沒有這條狗,傅余野就真的是寂寞本身了。
外賣送來的時候,剛好12點,我去叫傅余野起床,但是一打開門,哈爾比我更激動地跑進去,然後跳上床,一屁股坐到了傅余野的被子上。
我連忙過去把蠢狗扒拉下來,要是傅余野被悶死就慘了,幸好傅余野被吵醒了,看見蠢狗時眼神很正常,看見我時,嘴巴沒邊地說了句:「老師?」
就差後半句「你怎麼還在這兒」了。
我脾氣好地說:「中午了,我訂了粥,你是要在這裡吃還是去客廳?」
他清醒了一些,卻又鑽進了被子。
然後那隻蠢狗又準確地隔著被子坐到了身上。
我:…
「吃不吃飯?」
「…」
「我訂了雞絲鮑魚粥,很香。」
「…」
被子動了動,傅余野鑽出來,對哈爾說:「下去!」
哈爾扭扭屁股,不情願地跳下了床,來我這裡尋找安慰。
我看都沒看她一眼,問傅余野:「你不說話我就把粥端進來來餵你了!」
傅余野沒辦法,他坐了起來,我順便拿耳溫計量量下他的體溫。
溫度降了點。
才讓他披著外套出來吃飯。
吃飯的時候哈爾一個勁兒地伸著舌頭喘氣。
傅余野慢吞吞地看看她,又看看我,說:「早上忘記餵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