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

    「有小滿的消息麼？」他問。

    斯文和許杭幾乎同時說：「沒有。他以前在公司也沒留過地址，你說的那個胡同，進去以後，還有幾個分支，不知道他住在哪裡。我們在那裡轉悠過，也沒見過他。而且，他應該沒有再在這個圈子裡，不然肯定知道。打過他的電話，好久以前，就一直在關機。」

    「換了號碼了吧？」周唯低聲說。

    斯文看了一眼周唯，又看了一眼許杭，壓抑著沒有說什麼。她和許杭都對這個當事人都無法處理的狀態，感覺到束手無策。

    越來越覺得，也許，他們就這樣分開了。

    周唯去海南的時候，已經是年底了。他再回來，北京已經開春，迎春花已經開了，嫩黃嫩黃的。

    比起上次回北京，周唯的精神好了不少，甚至可以回到母親在的家裡，去住了兩天。體會著那些熟悉的物事，周唯對著空氣說，媽，我回來了。

    那段時間比較有空。周唯沒事看看書，還回了一趟學校，見了以前的老師，還有留校的同學。從學校後門走出來的時候，發現那個音像店還開著，門臉已經被裝修過了，往裡面探了個身，裡面有個瘦高男孩的背影，幾乎有那麼一剎，他以為那是小滿，嘴都張開了，才意識到，那並不是，小滿！

    轉眼，已經清明節。周唯要給媽媽掃墓。方方也跟了去。那天，下著小雨，周唯在墓前燒了紙，方方也在一旁陪著他。

    周唯想留下跟玉梅說些話。方方到附近去等他。

    穿過放著骨灰盒的大廳，方方慢慢地走著，不經意間，眼睛瞟了瞟，然後臉猛然就呆滯住了，半天也回不了神，等他清醒的時候，他只有一個念頭，準備回身去找周唯，猛地轉頭的時候，赫然發現，周唯就在他的身後，他的眼光正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剛才看過的地方，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周唯那個表情，只是聽到周唯在慢慢說「什麼……這是……什麼？」

    那個放著骨灰的小隔斷，小小盒子上，有一張微笑少年的照片。他溫和而清秀的臉龐，在那一片隔斷中，顯得格外明顯。

    第46章 BE結局

    黑暗的房間裡，角落裡有一個團成一團的人，他把腦袋埋在雙腿間，身體斜靠著牆。敲門聲傳來的時候，他仍舊一動不動，直到門被人奮力踹開，樓道里的光沖入房間，直接找到他身上的時候，他還是沒動。

    方方和許杭闖了進來，幾乎找了一下，才發現周唯窩在牆角里。

    方方慢慢跪在他身邊，抱著周唯「別這樣，周唯。」

    許杭的鼻腔進了什麼，扭了一下頭，看著始終不動的周唯，慢慢說：「我找到小滿家了。對不起，以前沒有盡力找他……」

    周唯猛地抬起頭，直直地看著許杭，然後蹭地站起來，拉著許杭就往外走。

    「周唯！」方方叫他。

    許杭說：「周唯，你幹嗎？」

    「去他家，他一定在那裡！」

    骨灰盒上的上面，寫的名字，是『岳小滿『。

    不是那個越。

    但是，那件事以後，誰都知道，越風華，本來是姓岳的。

    一路上，周唯出乎意料的正常，只是，沒有怎麼說話，在副駕駛位子上，一直看著前面。

    走到那個熟悉的胡同，依稀記起，小滿曾在那裡的燈柱下跟他打招呼再見，許杭的表情也怔滯了一下，他扭頭看了一眼周唯，周唯還是一樣的表情，看著前面。許杭把車停了，三個人下了車，許杭在前面走，周唯緊緊地跟在他身後。轉了好幾轉，才到了一個不起眼的門口，門是虛掩的，沒有鎖。

    許杭推開了門，大家當時有一剎那的驚詫和興奮，因為，院子裡掛著的衣服，有好幾件是小滿穿過的，其中，還有那件周唯熟悉的粉紅色T恤。

    周唯幾乎衝進去大叫一聲：「小滿！」

    裡面的兩個屋門，都打開了，一個裡面出來了一個中年女人，臉很憔悴，但是，依稀從她臉上看出了小滿的影子，另一個屋裡，出現了一個30歲左右的男人，他衣著樸素，看到周唯，眼睛睜了一下。

    中年女人跑過來，對著他們三個看了一個遍，又朝他們身後看，然後問：「小滿在哪兒？」

    他們知道，這個，就是小滿的媽媽。

    這是周唯第一次面對面看到越風華，越風華的眼神在他臉上停滯了一陣，然後仰頭問：「我家小滿呢？」

    周唯直直看著她，那些曾經洶湧在內心的仇恨，在面對眼前這個女人的時候，竟然沒有爆發，她眼神里的渴望和期待，也許和他自己現在眼裡的一樣，他們牽扯著的，其實，只有一個人。

    陳中亮走過來，扶了一下越風華的肩膀：「阿姨，你先回屋吧。」

    越風華四處看，不住問：「小滿呢？」

    陳中亮說：「你忘了，他出差啦，跟著拍戲去了，好久才回來。」

    「是麼？」越風華將信將疑。

    「先回去歇著吧，等會兒就吃飯了。」陳中亮把越風華送回了屋子。關上了門。然後轉身向他們，眼光又落在周唯身上。

    許杭看著他，他直直地盯著周唯，周唯靜靜地看著他，似乎靈魂已經在慢慢向外盤旋，但是，又有著一絲期盼，把他的靈魂拉回來，是那一桿小滿的衣服，給他的希望。

    陳中亮終於說：「你是周唯？」

    周唯點了一下頭。

    陳中亮又說：「小滿，已經走了。」

    周唯覺得神經中的某一根『啪『地斷了，他幾乎有些站立不穩，身子幾乎晃了一下，被方方扶住了。

    「為什麼……」周唯覺得這三個字幾乎不是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的。

    陳中亮回頭看了看那些衣服，說：「越阿姨一直在洗他的衣服，隔兩天就會洗。沒有人相信，他會這麼離開。」

    「發生了什麼事？」許杭問。

    陳中亮似乎一直很平靜「內臟大出血。」

    幾個人呆住，陳中亮繼續說：「那天回來，他一直吐血，送到醫院的時候，進了急診室不久，就下了病危通知書，後來，他一直昏迷，從那時，到他去，他一共說了三次話，一次，他跟我說，要照顧他媽下半輩子……一次，他問我，『我是不是快死了？『……一次，也就是最後那個晚上，電視裡正在播你的採訪，你在裡面和顏悅色，小滿勉強睜著眼睛，他說『這個是大叔參加的那個選秀……我還去了呢……』他起初在笑，後來哭，哭不出多大動靜，只是不停地掉眼淚，他突然跟我說：『亮哥，我想大叔了，你幫我找他吧……『我跟他說好，我想問他怎麼找你，他一直沒說話，就那麼看著電視，然後，大概是累了，眼睛就閉上了，起初還是有眼淚流下來，後來，我以為他睡著了，還給他蓋了被子，關了電視，他……就是那天走的……」

    陳中亮說著，終於再也無法假裝平靜，聲音哽咽了起來。

    周唯在聽完這些後，整個人像傻子似的在那裡。電視上播出他專訪的那個夜晚，原來，他的小滿也在某個地方跟他看著一樣的東西，只是，那之後，小滿不會再出現在他生活里了。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在看到那張合影后，他會那麼心疼！因為，那個時候，小滿在說『想他『！

    周唯從那個院子裡跑了出去，瘋狂地在胡同里狂奔，似乎找不到出口，只是不住地在跑，腦海裡面全是『小滿，小滿，小滿……『的呼喊，眼前浮現的是，小滿的樣子：音像店裡看著漫畫漫不經心的小滿，

    在冷鍋魚旁手足無措的小滿，

    看著點滴針面無表情的小滿，

    光韻下迷惑地看著他的小滿，

    背著大包跟在他身邊的小滿，

    趴在地上幫他抄歌詞的小滿，

    對他說喜歡這個工作的小滿，

    那個吃著黃花魚偷偷笑的小滿；

    和他在快餐店裡打做一團的小滿；

    那個躺在長椅上睡著了的小滿；

    把綠豆銀耳湯送到他嘴邊的小滿；

    ……

    那個說著『有種你愛我『的，小滿……

    淚水如決堤一般湧出，周唯只能繼續瘋狂地奔跑，終於跑到了大路邊，猛地怔在人行道處，在馬路的另外一邊，有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頭髮擋住了一隻眼睛，臉上似有似無的笑容，看著他。周唯猛地沖了出去，大叫了一聲『小滿！『，伴隨著追在後面的許杭和方方的大叫，周唯似乎沒有別的意識，只有對著對面的男孩奔去！

    隨著刺耳的剎車聲，時間有剎那的靜止。然後，一輛驟然停止的車前，躺在地上的人的身體，慢慢釋放著水流一般的血，周圍的人慢慢圍上來，那個男孩，也擠進來看了一眼，然後他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說：「這裡出車禍了，對阿……一個人闖紅燈，被撞了……」

    尾聲

    如常的日子，家家戶戶的廚房窗口都飄出飯香，電視裡也播放著這個時段常常播出的娛樂節目。

    電視屏幕上，亮麗的娛樂主播笑容可掬地說

    「今天我們採訪的這位影視新秀，有著比較坎坷的經歷，在一年前聽說經歷了一場可怕的車禍是麼？」

    「是的」鏡頭裡的影視新秀說。

    「休養了半年？」

    「嗯，7個月……」

    許杭看著鏡頭裡的周唯，有些黯然，那7個月，是怎樣的7個月？如今，他可以在回到鏡頭前，在那時，是多麼難以想像的事。

    從路口衝出，直接被車子撞了出去，大家都傻了。

    儀器顯示恢復生命跡象的時候，大家都無法鬆口氣，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做一次送死的行為。

    在健康慢慢恢復以後，周唯曾經仰著臉，輕輕笑著跟許杭說：「我不會再自殺……」

    許杭說：「別這樣，周唯。」

    斯文在床邊跟周唯說：「小滿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希望大叔一切都好，都順！周唯，別再讓他失望……」

    周唯直愣愣地看著斯文，好久，才慢慢說：「把那張照片給我……」

    電視上的採訪還在繼續，主持人繼續說：「現在出了新的單曲，要改行做歌星麼？」

    「這是我的一個心愿吧。」

    「聽說歌詞是你自己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