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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59:18 作者: 景泰藍1643
帕特心中反覆衡量著,他猶豫著要不要將柯利弗德的出現告訴母親,可未等他開口,樓下傳來一陣門鈴聲,只聽得一個陌生的男人喊道:「黛西女士,您訂的晚餐到了」。
黛西眼睛一亮,她嗯的拉長聲音以示滿意,伸手推了推帕特的肩。
「去吧,為你青春已逝的母親準備一頓晚餐,這不是什麼難事。」
「你不招待我時就靠這個解決一日三餐?」
「我可不想一直被捆在廚房。人生風光大好,我還準備好好享受呢。」
帕特無奈的起身,蹬蹬踩著台階下樓取餐了。送餐的男人給人一種平易近人的舒服感覺,他似乎經常給黛西送餐,溫和的同帕特聊了幾句黛西,他轉身騎著摩托離開了。
「你想用哪套餐具?」,帕特用背關門,雙手拎著食物向廚房走去。
樓上沒有任何聲音傳來,帕特小心的將食物放在桌上,洗了洗手,靠在牆上耐心的等待回話。
將近一分鐘的時間過去了,黛西仍沒有給出回答。
帕特疑惑的向樓上望了望,自己的房門不知何時被黛西關上了,他不準備上樓去一探究竟。通常黛西呆在房間時只有兩個可能會關上房門,一是她要責怪房間裡的另一個人,二是她有極為秘密的事要說。
前一種情況毫無例外的可以被預見,即使不打開房門,帕特也能將房裡的情形猜個八九不離十。無非是黛西用嚴厲的批評,用粗俗的侮辱,用疼痛的巴掌,用無理的眼淚發泄憤怒與不滿,反正她的責怪總會在那人的身體和心靈中留下點痕跡。但如果是另一種情況,事情可就充滿了未知性,縱觀帕特與黛西同處一室的經歷,唯有黛西決定嫁給維克托那一晚,帕特迷糊之中發現自己的房門被關上了,其他的秘密還有待黛西生命里的過路人一個個講述。
帕特又等了五分鐘,黛西關上的房門沒有再次打開的跡象,他直起身子踱步至櫥櫃前,挑出一套最順眼的餐具開始擺上桌。晚餐中果不其然有一道蘑菇湯,湯汁色澤誘人,湯底沉著各種蘑菇,這是黛西的最愛。帕特取出最大的碗將蘑菇湯一分為二倒入,他小心的用勺子攔截著隨湯飄動的蘑菇,一勺一勺全都舀到黛西的碗中。
黛西似乎是聞到喜愛的蘑菇香味了,她拎著帕特的外套大力的打開門,像一隻紅了眼的牛般衝下樓來,只是光著腳的她動靜有點大,她的怒意盛放在遮不住皺紋的臉上。
「你做了什麼?」
帕特接過外套搭在椅子上,他不由得張嘴為自己解釋了一下。
「我怕食物涼掉才自作主張選了餐具,況且這套你也挺喜歡的嘛。」
黛西幾乎是咬牙切齒的瞪著帕特。
「你裝糊塗?你口袋裡的字條是哪來的?你從哪兒知道柯利的?你今天來就是為了他,你敢說不是?」
帕特猛地呆在那兒,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聽著,我今天下午見了柯利弗德,他只留給我一張字條,除了讓我來問你,他什麼都沒告訴我,你為什麼如此生氣?他到底是誰?」
黛西不自覺握緊了拳頭,她像一隻發怒的豹子死死盯著帕特的雙眼。
「對我發誓,你的確什麼都不知道,你沒有騙我一個字。」
帕特從未見過這樣的黛西,他有些慌張的舉起手。
「我發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沒有騙你。」
黛西聽到這句話後突然垮了下來,她先是坐在椅子上失身的看著客廳,整個人像是溺水般大起大落的呼吸著,隨後她緩慢的顫抖著一步一步向客廳走去。縱使她身材瘦小,光腳在堆滿花瓶的客廳中行走也不是易事,可她像著了魔似的固執的向里走,有的大花瓶被強硬的擠開,有的小花瓶則直接被踩碎,黛西終於走在花瓶之海中了。
帕特看的心驚肉跳,他遲疑的邁出左腿想要靠近黛西。
「別過來!」,黛西尖叫了一聲。
帕特立刻收回腿,他站在海岸上直面黛西,對方漸漸被淚水模糊的雙眼使她看上去越飄越遠。
「他是誰?」
黛西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一滴一滴,盡數流入她腳邊一個透亮的玻璃花瓶中。
「他就是你一直想見的人。」
一個煙花在帕特的腦中炸開了,他的心急促的跳,身體像是被無形之手重錘了一下向後退步,他險些跌坐在地。
黛西低下頭去,小聲道:「是他。」
是他!帕特腦子轟的一聲不清醒了,他急急抓起外套向外跑去,可剛出門沒幾步,他又笨重的轉身跑到客廳。
「字條呢?給我。」,帕特伸手索要他聯繫那個他唯一的線索。
黛西有些虛弱,她伸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抬頭對上帕特的眼睛。
「你有把那顆種子裹在泥土裡嗎?」
帕特緊皺眉頭。
「什麼?」
「摔碎的花盆裡種著我今日剛埋的種子,它是我從一個陌生人手中買的,他說它開出來的花無論如何都是好的。」
帕特急躁的向前走了一步,他的鞋重重踢在花瓶上,一道裂紋隨即產生。
「黛西,你在說什麼胡話?給我字條。」
黛西嘴角上揚笑了起來。
「算了,街道五點一刻就會有人來清理了,這麼多年,從未出錯。無論種子是就此消失不見,還是安穩的在泥土裡生長,一切都是未知了。」
帕特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他既無助又哀切的呼喊母親的名字。
「黛西!」
黛西嗯的應一聲,她踢開花瓶向帕特走來,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母親的擁抱。
「去吧,我的兒子,他在貝克街16號等你呢。」
☆、長椅相伴
帕特瘋狂的跑。夏季乾燥的暖風從他耳邊呼嘯而過,行人零星的街道在他腳下梆梆作響,火紅的夕陽在他身後投出晃動的影子,震耳的鐘聲在他腦中叫囂著上躥下跳。他知道自己不清醒了,可他只是拼了命的跑。因為缺氧,他急促的張口呼吸,又因為呼吸的干擾,他忘記了奔跑的目的。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似乎他生來就要不停奔跑,似乎他能通過奔跑將沉重的「一切」都遠遠拋在身後。
貝克街早已過了,雲山咖啡廳不出意外的掛了閉店門牌,街角花店的鮮花被悉數收起來了,熟悉的公寓冷漠的就像陌生人,中心公園的糙地如綠色的海洋般望不到邊。想來生命不息時,前方的路就沒有終點。
帕特終於跑的精疲力竭了,當支撐不住停下腳步時,他的整張臉像剛出生的嬰兒般紅透了。他連多走一步路的力氣都沒有,心跳的飛快,身體控制不住的向長椅上倒去。
這個城市並沒有它所屬的國家引以為傲的「黃金海岸」,它純粹由一條貫穿東西的河流養育成今天的模樣。它曾經被工業革命沖昏了頭腦,妄想榨乾它親愛母親的全部血淚,幸好它在污染河流母親純潔的心靈時及時悔悟了。母親沒有責怪它,河流依舊在無數個日夜交替中靜靜流過城市中心,無聲的見證著一代又一代生命輪迴。在這個城市,你或許見不到太陽從海平面升起降落的壯觀景象,但母親河迎接紅日、送出銀月的場景一定會是難以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