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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58:13 作者: 尋香蹤
    趙寧肅一直抱著胸,冷冷地注視著台上的牛文潔。呂多多發現,牛文潔回答學生提問的時候,並沒有剛才演講那樣出色,偶爾還出過幾次錯。她心想,演講稿可能是背過的,所以才這麼順暢流利。

    楊茜問呂多多:「你有沒有什麼問題想提問的?」

    呂多多搖了搖頭。

    趙寧肅這時候舉手站了起來:「有一個問題我想請教一下牛醫生,您剛剛說,作為醫生,心中要有大愛,我的理解是,大愛就是指對社會對病人的關愛,那麼相對的小愛應該就是對家庭對家人的關愛。我想請問一下,當大愛與小愛相衝突的時候,牛醫生您會怎麼處理?假設您的孩子病了,發高燒,您正好有一台手術要做,當職業操守和孩子的安危發生衝突時,您會怎麼取捨?」

    牛文潔瞟了一眼趙寧肅,然後低下頭去,臉色有些蒼白,她笑了一下,嘴唇微微有些顫抖:「感謝這位同學的提問。將來我們進入工作崗位,這樣的情況會遇到不少,在確定孩子發高燒的情況下,自己又沒有辦法離開,這時就得求助家人和朋友,讓他們幫忙去照顧孩子。」

    呂多多心裡有些疑問,假如所有家人都拜託不上呢,孩子發高燒,那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果然,不止她一個人想到這個問題,有人已經站起來繼續追問了。呂多多轉頭看了一眼趙寧肅,只見他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死死地盯著台上的牛文潔。隔著呂多多,楊茜伸手捏了一下趙寧肅的胳膊:「哥。」聲音有些安撫的情緒。

    呂多多伸手抓住趙寧肅的手背:「怎麼了?」

    趙寧肅回過神來,看著呂多多,反過手心來抓住了她的手,笑了一下:「沒什麼。」

    呂多多覺得他的笑容非常悲哀,讓人心裡很難受,說:「要不我們先走吧,不聽了。」

    趙寧肅搖了一下頭:「沒事。」

    牛文潔似乎也沒有心思繼續多說什麼,提前半小時結束了互動問答,匆匆離場了。

    等大家都走了,他們才慢慢起來,楊茜說:「哥,你不用介意那件事的,都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趙寧肅悲哀地笑了一下:「有些事情,不是過去了就當沒發生過。」

    呂多多一直一頭霧水,她猜到趙寧肅跟牛文潔是認識的,具體是什麼關係她卻不知道,她有些擔憂地問:「怎麼了?趙醫生。」

    楊茜說:「剛剛那個牛醫生,是我哥的親媽。」

    「!」呂多多大吃了一驚,轉頭看著趙寧肅。

    趙寧肅笑了一下:「沒什麼好驚奇的,我已經有很多年沒看到她了。」

    呂多多越發覺得難受了,剛才趙寧肅問的那個問題,難道是真實發生過的?她不清楚情況,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怎麼安慰才好。

    趙寧肅說:「多多,陪我去走走。」

    楊茜非常自覺地說:「你們去吧,我先回去了。」說著拍了拍呂多多肩,欲言又止,最後只是點了一下頭,走了。

    趙寧肅牽著呂多多的手,在校園裡漫無目的地走著,他什麼話也不說,呂多多也不出聲,就陪著他一直走、一直走。趙寧肅的步伐邁得很大很快,呂多多需要一路小跑才追得上,但是她只是儘量讓自己快一點,卻不叫趙寧肅慢下來。

    走了大概快一個小時,趙寧肅終於察覺到呂多多還一直跟著自己了,便停了下來,看見呂多多因為走得太快而有些暈紅的臉:「對不起,多多。」

    呂多多看著他搖搖頭:「沒關係。對不起,趙醫生,我幫不上什麼忙。」

    此時天色已晚,到晚飯時間了,趙寧肅抓緊了呂多多的手:「我們找個地方去吃飯吧。今天不去食堂了,我們去外面吃。」這兩天趙寧肅每天一早就過來了,陪著呂多多上課、上圖書館,中午晚上都跟著在食堂吃,體驗學生生活。

    趙寧肅選了個環境稍微好點的餐館,找了個角落裡很偏僻的位置坐下。點了菜,呂多多幫兩人倒上熱茶。趙寧肅端起茶,抿了一小口,然後開口說話:「我已經有六年沒有見到她了,上次還是我剛考上大學時,特意跑到聖潔醫院去看了她一眼。自從她離婚之後,從沒主動來看過我,好像從來沒生過我一樣。」趙寧肅說到這裡的時候,眨了眨眼睛,仿佛要將什麼情緒眨回內心去。

    呂多多聽到這裡,不由得喉頭一哽,原來竟是這樣的關係。她伸出手,無言地握住趙寧肅的手。

    趙寧肅繼續說:「他們離婚的時候,我才八歲。我想跟著她,但是她不願意要我,我只好跟著我爸。他們離婚後不久,我發高燒,家裡什麼人也沒有,我哭著打電話到醫院找她,她說她要去做手術,讓我去找我爸,要麼自己去醫院打針。我燒得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說著用左手掩住了面,深吸了一口氣,「我那時候真的非常寒心,以前她是怎麼說的?我是她的小太陽、開心果,結果後來我變成了一塊避猶不及的抹布。她恨我爸,連帶連我也討厭上了。嗬!這就是所謂職業道德標兵?」語氣中不無悲哀和嘲諷。

    呂多多忍不住鼻子發酸,她想將趙寧肅抱在懷裡,好好安慰,抹去他心頭的創傷。她覺得趙寧肅比自己的處境更慘,自己是從來沒有得到過父愛,所以就不曾有過得到又失去的落差,他則是從雲端跌到地面,這種冷淡和漠視讓一個八歲的孩子去承受,實在是太殘忍了,這樣的母親,她配嗎?她雙手抓緊了趙寧肅的右手,輕聲問:「後來呢,誰帶你去看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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