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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53:19 作者: 紫微流年
奧薇忽然生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我去。」
林晰全然出乎意料。「什麼?」
說出來反而堅定了設想,奧薇解釋。「目前敵軍退後休整,暫時無事,短期離開不會有任何影響。三年前我曾與以撒同行,對他的行事風格有一定了解,應該能做到全面跟蹤。」
林晰蹙起眉,第一反應是拒絕。「不行,那些荒謬的流言傳遍帝國,你的眼睛一出行省就會被盯上,太危險了。」
「請您放心,我另有辦法,絕不會被人發現。」
「我不同意,換一個人。」為殺一個特使而搭上最重要的下屬,林晰完全不予考慮。
「請讓我去。」奧薇堅持請求,「假如以撒真的與執政府交易,我會盡力探查,嘗試尋找另一條出路。」
林晰心緒一動,起了疑念。「你想離開沙珊?」
奧薇明白林晰在懷疑什麼。「請相信,我以生命發誓我會回來。」
這是唯一的希望,她必須去一趟帝都,假如林晰拒絕到底,她只能違背命令。
清澈的紅眸坦誠無懼,沒有半點虛假,但時機太巧,林晰很難相信這不是逃離的藉口,奇怪的是心中並無怒意,只有灰暗的失望。
他沒資格責怪,戰爭之初全仗她的扶助他才坐穩了族長之位,正是因為有她殫精竭慮的抵禦,沙珊才在執政軍的強攻下撐到了第三年。林氏註定在劫難逃,他並不願逼迫她一同步上毀滅之路,既然如此,誓言的真假已不再重要。
林晰凝視了許久,目光逐漸變得冷淡無情,而後收回視線,再也沒有看她一眼。
「把手邊的事務交待清楚,你去吧。」
脫下軍裝換上布裙,奧薇修掉指上的薄繭,抹去最後一絲軍人的痕跡。
正整理行李,外面響起了叩門聲,走過去打開,隨著一聲歡快的輕叫,一個女孩撲進她懷裡。
「奧薇,我喜歡你這樣。」芙蕾娜高興的輕嚷,扯了扯她的長裙。「我討厭軍裝,可你一直穿著它。」
芙蕾娜已是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對她的依戀信賴數年來始終未變,隔一陣就會到軍營探訪。
奧薇拉開一點距離看了看。「芙蕾娜,你更漂亮了。」
「謝謝,父親也這麼說。」芙蕾娜甜甜的笑,隨即又泛起了憂色。「奧薇,你要離開行省?」
芙蕾娜聽說了?奧薇意外的望向芙蕾娜身後。
索倫公爵正立在門邊,優雅的點頭示意。
簡單的致禮過後,索倫讓芙蕾娜在房外迴避,室中只剩兩人對話,公爵率先開口。「我沒想到林晰會讓你去,你對他應該更重要得多,比如最後一張底牌。」
奧薇心底猜測著對方的來意。「是我自己的請求,必須在帝都辦點事。」
「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我在那還有幾個人。」索倫並不追問她要做什麼。
「謝謝,我想應該不用。」
索倫下一個問題很直接。「你會回來?」
奧薇神色安然。「當然。」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之所以效忠於林晰,是因為他手上有你的親人?」
奧薇有些詫異,微笑以對。「就某部分而言,是的。」
索倫臂肘支著扶手,指節輕叩,思索了一會。「如果我能讓你的親人擺脫困境,脫離林晰的挾制,你是否願意效忠於我?」
奧薇不答反問。「您為什麼會需要我的忠誠?」
索倫望向窗外的愛女,純真而嬌嫩的臉龐猶如初雪,讓人珍惜而寵護。「一旦利茲徹底拋棄沙珊,芙蕾娜會需要一個強力的保護者。」
顯然索倫公爵知曉了部分消息,奧薇沒有多問。「您才是她最好的保護者。」
索倫淡笑了一下。「我是執政府的最重要的幾個捕捉對象之一,畫像早就流遍整個帝國,假如芙蕾娜跟我在一起,很可能會受到牽連。而你不同,雖然同樣被列為目標,卻沒有容貌資料落入敵人手中,很容易逃過追捕。」
「您知道外邊的流言,我的處境恐怕比您更糟。」
索倫深沉的瞥了一眼。「那對晶石鏡片似乎連林晰都不知道,顯然你並非全無考慮。」
隱藏它的確是出於某種謹慎,與對林氏的忠誠無關,不過這點沒必要說明,奧薇僅道。「它很有用,但不可能永遠隱藏。」
「等行省陷落數月後,執政府的通緝減弱,你可以帶芙蕾娜離開西爾,去異國開始全新的生活。」索倫已經預想了一切。「由你來做,我相信會完美無缺。」
奧薇輕輕蹙起眉。「最重要的珍寶不應該由別人來守護,而且您未必了解我。」
「三年時間已足夠讓我看清一個人。」索倫一曬,漾起遺憾之色。「奧薇,你的忠誠有絕對的價值,只是太難獲取,我曾以為你是自己的主人,結果你卻選了林晰,除了人質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謝謝您的好意,親人我會自己想辦法。」奧薇的拒絕令索倫心底一沉,隨即她又道。「我明白您的意願,可我無法作出承諾,誰也不能預知最終的結果,或許我終會死於戰場。但假如神靈仁慈的給予機會,我會盡力保護她。」
模糊的承諾反而令索倫頭疼。「這不是我所期盼的回答,我寧可你索取條件以利益交換,而不是一無所求的慷慨許諾。」
奧薇莞爾。「請放心,我喜歡芙蕾娜,和您一樣希望她幸福快樂的活著。」
「小心,這種微笑會令人忍不住向你求婚。」成熟英俊的公爵流露出惑人的魅力,語調似真似假。「假如不是面臨絕境,又或者我依然是伊頓城的主人,我會立刻請你做公爵夫人。」
室內生出了一縷曖昧的氣息。
對於索倫露骨的調情,奧薇的笑容淡了一些。
依舊是那樣動人,卻遙遠、禮貌、帶上了幾分矜冷的距離。
第77章 廢園
以撒與三年前沒什麼區別,俊朗的外形加上出眾的氣勢,在人群中相當顯眼,平日表現得隨和爾雅,唯有私下與隨從相處時會流露威嚴,儼然如天生的王者。
跟蹤以撒的難度極高,於是她用了一點小技巧。
先於以撒出發,在去帝都必經的小鎮停下來,找一家位於路口的旅店,黃昏時分就會看到以撒的馬車抵達。她暗中監視以撒一行的動靜,待到對方入睡後,再連夜起程趕到下一個小鎮。
這個方法很有效,以撒完全不曾覺察。
一路上她對這位特使見過的人、做過的事了如指掌,最終抵達了暌違已久的帝都。
經歷數度血雨的洗禮,西爾的帝都依然氣派,輝煌而壯闊。
這座都城被喻為永恆之都,城內遍布粗礪巨石砌成的建築,堅固華麗,雄壯而不失精美。
街頭分布著絢麗多姿的噴泉與上百座形態各異的雕像,寬廣平直的帝國大道貫穿整個城市,大道兩側坐落著議政廳、樞密院、眾神殿、凱旋門、帝國廣場及審判廳,歷經風雲依然佇立,成為時代的興衰的見證。
簡單的休整過後,以撒的第一站是富麗堂皇的帝國歌劇院。
清亮高亢的歌聲漸漸消失,轟然的掌聲在第二幕結束時響起。
以撒在裝飾華麗的包廂內慵懶的隨眾鼓掌,第三幕即將開始的間隙,一位中年紳士進入了包廂。
男人顯然是應約而來,恭敬的脫帽的致禮,以撒略一頷首,示意對方在一把絨面軟椅上坐下,隨著帷幕再度拉起,女高音完全遮沒了交談的聲音。
「請原諒我的無能。」男人略帶不安的致歉。「羅曼大臣雖然收了賄賂,卻不願代為轉達我們的意願。」
「原因?」
「由於暗中支援沙珊,執政府近年對我國相當反感,有傳聞指責那些主張與我國恢復外交往來的大臣是收受了重賄,甚至被抨擊為賣國賊,羅曼害怕引火上身,近期一直躲避我的會面請求。」
以撒挑了挑眉。「民眾或許會意氣用事,政客卻只考慮現實利益,假如達成協議,對西爾同樣有利。」
「西爾對新能源看得很重,恐怕很難接受這一交換條件。」男人委婉的道出了棘手之處。「儘管戰爭讓執政府負荷沉重,但新能源已全面啟用,產生的驚人效用也開始有回報,財政壓力正在逐步減輕,加上民間對我國的敵意和排斥,在這種形勢下很難說服西爾人。」
「詹金斯,國與國之間唯有利益永恆。」叩了叩扶手,以撒淡道,「我們要與他們談的不是交情,是交易。身為資深外交官,除了清楚兩國各自的利弊所在,你更應該全力促成協議。」
「是,閣下。」輕淡的斥責帶來無形的威壓,詹金斯噤聲不語。
「羅曼如此貪婪又如此膽小,你確實挑了個好人選。」以撒低哼一聲,已有了決定。「敢避而不見,除非他捨得把金幣都吐出來,找一個適當的場合,我們主動去見他。」
包廂內的談話結束了,詹金斯首先離開,以撒繼續欣賞歌劇直到落幕。
奧薇收回視線,她正處於在包廂斜對面的一處僕役通道,重重帷幕和繩纜構成了巧妙的屏障,這一絕佳的窺視地點價值一枚銀幣,劇院的雜工將她帶進來,見證了密會的全程。
她不需要聽,只需要看,唇語是一門特殊的技巧,偶爾會非常管用。
以撒尊貴優越的姿態、外交官詹金斯的畢恭畢敬、加上一路以來的觀察,她大致猜出了以撒的真實身份,微微蹙起了眉。
情況有些出乎預料,這位先生,可真是個不小的麻煩。
宵禁後的帝都猶如一座空城。
巡邏的士兵偶然走過,昏黃的路燈映著空蕩蕩的街面,白日的喧囂轉換為寂落,夜神統御了世界。
從帝國大道向右行至中央公園某一側,是曾經門庭若市的林氏公爵府。
它靜靜的聳立在夜幕中,隱約呈現出崢嶸巨大的暗影。
撬開花園後門一把鏽跡斑斑的鎖,裡面是一片破敗的荒蕪。
偌大的庭院落滿枯葉,瘋長的綠糙沒過了石徑,大簇薔薇無人修剪,凌亂的肆意盛開。
她輕輕摘下一朵,聞著熟悉的芬芳。
殘破的牆頭上野鳥在咕咕啼鳴,純白的薔薇帶著夜境的氣息,仿佛出自遙遠的夢境。
花落在指上微涼,她凝望了許久,將薔薇別在襟扣,走近寂靜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