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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53:19 作者: 紫微流年
從一群亂兵手中解救一個毫無價值的女人?拉斐爾完全傻住了。「以撒閣下……」
意外的提議令年輕人一時沉默。
「請讓我來,您可以在馬車上等待。」以撒語氣有一絲明顯的揶揄,姿態寬容而大度。「畢竟閣下是我們重要的合作者,我不希望您有半點意外。」
「謝謝,但這裡是西爾,還輪不到利茲的貴族冒險。」明知相激,年輕人仍然漾起了銳氣,清俊的眉宇鋒芒畢露,先一步走下了馬車。
「閣下!」拉斐爾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演化成這樣。「這太冒險了,一群亂兵等於失去理智的野獸。」
「為了你的名譽和性命,我認為有詳加探究的必要。」以撒瞥了下屬一眼,輕描淡寫。「何況正可以看看林氏的手段,假如連一小隊潰兵都應付不了,這位新繼任的公爵也沒什麼合作的價值。」
「我發誓所說的句句真實。」拉斐爾猶豫了一下,忍不住提醒。「剛才讓艾利聽得太多了,雖然據我所知他僅是普通平民,可萬一泄露了閣下的身份……」
以撒優雅的微微一笑。「那有什麼關係,弄清楚之後殺掉就行了。」
酒館緊閉,廊下挑著一盞孤零零的馬燈,暈著一圈昏黃。
艾利捶著厚厚的門板,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以撒生出了疑惑,附近的居民不敢靠近不足為奇,但作為一個亂兵聚集的酒館,顯然過份安靜了。
艾利卻顧不了這些,他一心牽掛著奧薇,以超乎尋常的力氣撞開了門,卻因衝力過大而跌了一跤。
敞開的門內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以撒停住了,年輕人反而毫不畏懼的走了進去。
黑暗仿佛無形無質的膠粘在身上,沉悶的屋內散出濃重的血腥,靜窒的空間像一個封閉的地獄,讓人完全透不過氣。
勇敢的闖入者剛一踏入,一道陰冷的風猝襲,被他機警的閃過。但無論怎麼躲避,寒意始終如影隨形,他能感覺到刀鋒在眼前掠過,危險的襲殺步步緊追,如一個執意奪命的幽靈。
以撒覺出不對,低聲吩咐了拉斐爾一句,拔槍跟了進去。
沉重的殺意壓迫著感官,純黑的空間詭異而兇險,刺鼻的腥氣熏人慾嘔,視覺完全失去了作用,幾次交鋒後,年輕人有一種荒謬的錯覺,黑暗中的幽靈竟有種奇異的熟悉感,仿佛能猜出下一步攻擊的招式。
刀刃相擊,撞出了一線星火。
殷紅的雙瞳仿佛割裂肌膚流下的鮮血,黑暗中一現即隱。
魔鬼般的幽靈顯然更熟悉地形,他越來越居於劣勢,冷汗一絲絲冒出來,宛如死神嘲弄的舔噬肌膚。
「奧薇!」
地上遍布障礙物,艾利對一切無知無覺,唯有無邊的恐懼和憂急,他沾了一手血狼狽不堪的摸索,呼喚聲幾乎帶上了啜泣。「奧薇你在哪?」
年輕人感覺出對手剎那間頓了一下。
一瞬很短,但已經足夠。
他閃電般一刀掠出去,目標突然後退,刀鋒落了空。
正要追擊,他卻被突如其來的光刺花了眼。
光碟機散了濃得化不開的黑暗,被禁制的視覺終於復明。
拉斐爾一手執著馬燈,一手握槍護衛在以撒身前,驚悚的望著屋內。
一屋刺目的腥紅,血淋淋的屍體散落一地,儘是衣衫半褪的士兵和赤裸的女人。有些女人看得出是被男人凌虐而死,士兵無一例外的死於外傷,扭曲的臉龐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怖,橫流的鮮血足以把酒館裡外刷一遍。
交鋒的兩人分立兩側,俊秀的年輕人衣襟上有幾道裂痕,胸膛正急劇的起伏。
「奧薇!」終於能看清事物艾利失聲而叫,沖近張開雙臂,抱住了另一側的女孩。
那是一個立在屍體堆中的女孩。
衣裙沾滿了血,脆弱纖細的手指握著一把短刀。
尖銳的刀鋒微微下垂,一滴未凝固的血從刃上滑落,墜入了地面的血泊。
美麗的臉龐冰冷無情,鮮紅的眼眸殺意猶存,猶如來自地獄的魔女,令見者不寒而慄。
艾利卻只剩狂喜,他沒看見周圍的死屍,只顧緊緊把她擁在懷裡,停不下安慰的話語。「奧薇!奧薇!我可憐的奧薇,你還好嗎?那群混帳有沒有傷害你?一定嚇壞了……別怕,我來了……」
女孩沒有反應,更沒有回應兄長神經質的絮叨,那雙紅眸仍盯著前一刻還在交手的人,又掠過一旁的以撒和拉斐爾。
艾利隨著她的眼神望過去,誤以為妹妹還在恐懼。「那是拉斐爾,記得嗎?他們是來救你的,沒有危險了,我會保護你,你現在安全了。」
奧薇依然沉默,視線又回到對面的年輕人身上。
她認得這張臉,出自同一個家族、受過同樣的訓練、被予以同等的期許和命運。
此刻褪去青澀,從被抹去的時光中毫無預兆的出現。
取代那個叫林伊蘭的人,成為薔薇世家新一任繼承者的----林晰。
第67章 試探
安然無恙的尋回了妹妹,母親也無大礙,艾利全然放鬆了心情,迅速遺忘了拉斐爾之前輕鄙的言辭,重新對一切充滿了感激,他一邊趕車一邊耐心的回應問話。
「奧薇是我妹妹,當然是親生的妹妹,她是家裡的寶貝,我和她一起長大,沒人比我更了解她。」拉斐爾有些問題很奇怪,但基於對方曾經的幫助,艾利依然坦誠回答。「我們祖輩都在邊境,長期戰爭讓日子很辛苦,或許是血脈的緣故,有時會生出紅色眼睛的孩子,比如奧薇。這很正常,族內歷代傳說都有,這種遺傳大概來自某一代先祖。」
「你們一直在一起生活?她以前是什麼樣?」聽出艾利刻意淡化紅眸,拉斐爾心底冷笑。
「我父親過世很早,母親把我和奧薇帶大,一直以織布維生。奧薇出生後幾乎都是由我照料,她以前很膽小,其他孩子又愛欺負她,完全不敢單獨出門,所以送她去治療所的時候我和媽媽都擔心極了。」
「什麼治療所?」拉斐爾很懷疑究竟什麼地方出了問題,讓一個普通貧女徹底蛻變。
「你沒聽說過?軍方在邊境幹過唯一的好事就是建立了治療所,免費收診無錢治病的孩子,超過十五歲的一律不要。奧薇當時才十三歲,發了一場高燒,家裡太窮了,只好把她送到治療所去試試。」
「治療所治好了她?」
「病好了,但人卻失蹤了。」艾利揮了下馬鞭驅開馬身上的蚊蠅。「村里很多孩子送過去,有些治好了,有些冶不了被扔回來,我們等了很久都沒有奧薇的消息,費盡心思用所有錢買通了一個守衛,得到的消息是奧薇被送到別處去了。我們不知道她被送到哪,也不明白原因,只能一個一個城市的找。幸虧她的眸色很特殊,用了幾年終於在一個小城找到了,她的病完全好了,卻什麼也不記得。」
「什麼也不記得?」顯然這件事很蹊蹺。
「她不記得我和媽媽,不記得過去的一切,我們對她來說像是陌生人。我不清楚她為什麼忘記,也不懂期間發生過什麼,她長得很慢,竟然和送走時差不多……不,我不是說心理,我是說……」一時不知該如何說明,艾利糾結片刻後又放棄。「總之幸運的是又得回了她,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了,這比什麼都重要。」
拉斐爾很難想像艾利會遲鈍到這種程度。「她就沒什麼變化?」
「變化?當然有,畢竟她獨自漂泊了好幾年,這有什麼奇怪?她還是奧薇,溫柔善良和以前一樣,只是更成熟懂事了。」
「後來她有沒有和人打過架?」
「怎麼可能,奧薇膽子很小,最怕衝突和爭鬥,許多人對她的眼睛持有偏見,每次碰到有敵意的傢伙,她總是忍耐退讓。」艾利無比慶幸,又忍不住憂心的嘆息。「幸虧神靈庇佑,她去的時候酒館那些人已經死了,不曾受到傷害。只是那場面太可怕了,我擔心她會受到刺激,你不知道剛找回奧薇時她常做惡夢,近期才稍好一點,萬一留下陰影就糟了。」
聽艾利述說著妹妹的膽小,想起酒館內死相悽慘的屍體,拉斐爾忍不住翻白眼。「你們準備去哪?」
「這個還沒決定,奧薇說我的通緝告示還沒撤銷,必須避開哨卡,不少道路無法通行。」艾利消沉了一下,天性的樂觀讓他很快又振作起來。「或許找個小鎮?反正不管哪都比監牢好,拉斐爾,真的很感謝你。」
柔弱善良的奧薇妹妹?
以撒無聲的笑,在篝火旁支頷觀察。
見到昨夜的一幕,他完全相信那個潛入拉斐爾居所,故意留下搜查痕跡的人是她。
她確實漂亮,艾利並沒有誇張。
撇開眸色不提,白皙的肌膚像是會發光,仿佛嬌弱易碎的細瓷,溫順而惹人憐愛。女孩沉默的任兄長和母親擁抱責備,很難聯想起黑暗中令人透不過氣的煞意。
如此脆弱纖細的女孩,卻出人意料的危險,逼得林晰狼狽不堪,差點殺掉他重要合作者,該怎麼處置才對得起她帶來的驚嚇?
她的家人平凡一如隨處可見的砂礫,眼下三對一又有槍,徹底解決並不困難。
那麼,該殺掉她嗎?
以撒若有所思,這樣特別的女孩,或許值得更好的利用。
林晰同樣在冷眼觀察,神情沒有任何起伏。
「閣下怎麼看?」以撒饒有興趣。
林晰冷淡的收回視線。「雖然似乎與執政府無關,但她來路不清,有潛在的危險,最好是解決掉。」
以撒也有同感。
這女孩太過神秘,她輕而易舉的驚走拉斐爾、救出兄長,連最親近的家人都一無所知,甚至她明明認出了拉斐爾,卻依然不動聲色,這份冷靜內斂絕非常人所有,不過她的弱點也很明顯……
看著不遠處的融洽無間的一家,以撒漾起了含意不明的笑。
「奧薇,把湯端給幾位紳士。」莎拉揭開湯鍋,將湯舀到幾個稍好的陶碗中。
奧薇停了停,故事中斷了,芙蕾娜抬頭看著她,被她抱起來送進了帳篷。
這孩子很幸運,被亂兵挾進酒館前嚇得昏迷過去,又因年紀太小被扔在一角,躲過了污穢的一切。但到底受了驚嚇,醒來後笑容更少了,片刻不離的粘著她。
「奧薇,你不開心?」天真的孩子有最敏銳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