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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53:19 作者: 紫微流年
    男人不露痕跡的跟了出去,隔著一段距離綴行,如一個偶然的路人。

    銀灰色的風衣裹著窈窕的身段,黑色的短髮削得很薄,襯得柔白的頸項更美。動人的背影並沒有令跟蹤者多一分關注,犀利的目標僅盯著提袋頂端露出的一小段絲囊。

    女郎步履輕快的走過街市,踏上了大神殿的外廊。

    休瓦的神殿原本為祭祀古代神靈而建,方正的巨石巍然聳立,筆直的線條已有些許殘碎。神殿深處遙遙的傳來禮讚神靈的頌歌,若有若無之間飄渺而空靈。女郎漫步穿過空無一人的外廊,始終沒有回頭,陽光將巨大的立柱投落出一格格暗影,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唯有靴跟的輕響。

    男子有一剎那的恍神,隨即冷定,加快腳步迅急無聲的跟過一個拐角,猝然停止,深銳的瞳孔猛然收縮。

    纖秀的身影無影無蹤,只剩空蕩蕩的長廊,靜得可以聽見心跳。他的指上扣著槍,卻沒有墮入陷阱的威脅感,目光突然被某件事物吸引。

    長廊盡頭是真人大小的命運女神雕像。

    優雅的女神容色悲憫,手持天平仲裁凡人的命運,天平上雕著劍與權杖,象徵制裁與尊榮,由於年代久遠,神像已經有些許破碎,卻威嚴依舊。

    他一步步走近,直至站在女神像前。

    白石制的天平秤盤上承托著一枚金色絲囊,陽光下分外觸目。

    靜默的畫面猶如神跡。

    他拈起絲囊,赤龍牙特有的清香撲鼻而來,沉甸甸的手感提醒著真實。抬眼望去,長長延伸的台階下是城市中央廣場,三三兩兩的小販正在招攬最後的顧客,日夜不停的噴泉揚起陣陣水霧,一群歸巢的白鴿從路人頭頂飛過,清亮的鴿哨在風中迴蕩。

    銀灰色的倩影被夕陽染成了暖金,美麗的側臉柔和生動,自賣烤栗的小販手中接過紙袋,揣在懷中追了幾步,跳上了緩緩駛過的街車。

    世間有些事永遠不公平,比如貧民和貴族,有些又永遠公平,比如天空和陽光。

    凌亂的貧民區在夕陽撫慰下變得稍稍柔和,匆匆穿行的男人對密布如蛛網的窄巷了如指掌,很快在一棟舊屋前停下。

    長短不一的叩了幾下,門開了,探出一張鬍鬚濃密的臉,焦急的額頭滲著汗。「肖恩快不行了,藥不起作用,我已經沒辦法……」

    淡金色的絲袋塞入懷中,噎住了抱怨的話語,瞪了半晌反射性彈起來,卻忘了身在門口,砰的撞上了門框,疼得直吸涼氣。「這……這是……」

    「薩,這是赤龍牙。」看著朋友極度失態的反應,男人帶上了一絲笑意。

    「我當然知道!我是說沒想到你真弄到這東西,那裡的守衛多得像螞蟻,你怎麼得手的。」薩扒開絲囊檢驗,突然想到什麼,神色一緊,一把拉開他的外套。「有沒有受傷?」

    「沒動手,得到它是個意外。」男人無暇解釋,出言催促。「去救肖恩,別讓他死,我答應過他父親。」

    「放心,現在他想死也死不了。」情知時間不容拖延,薩停住追問入室忙碌,心頭的好奇猶如貓爪不停的撓,片刻後又探出腦袋。「你先別走,等我弄完再說。」

    男人搖了搖頭,剛要離開,一個跌跌撞撞的影子沖近,被他一把扶住。

    十六七歲的男孩驚惶的抬頭,粗重的呼吸和漲紅的面龐顯出體力已竭,像一路狂奔而來,發梢都在滴汗。

    「潘!」他沉聲喝住,眼眸掃向深巷。「有人追你?」

    見男孩氣喘得說不出話,他屈起食指打了個唿哨,空無一人的暗巷迅速傳來了一聲迴響,又一聲遠遠的口哨響起,接二連三傳遞出去,片刻後轉換了另一個聲調傳回。

    「沒人追為什麼這樣慌。」哨聲示意無恙,男人暫時放下了心。

    潘好容易順過氣,汗津津的手攤開,掌心赫然捏著一個錢袋。「我偷了一個有錢的傢伙,那種很貴的藥現在可以買了。」

    激動的男孩忘乎所以的重複。「真的,有好多金幣,肖恩不會死了。現在就買,告訴我哪裡有藥,我怕遲了會來不及。」一想到好友能救回一命,潘幾乎哭起來。

    男人一時沉默。

    「沒騙你,看!」潘急著證明,翻過錢袋抖動,掉出了十餘枚金幣。

    「肖恩已經有藥,薩在救他,不會再有危險。」看著燦亮的金幣,男人反而蹙起眉。「我說過不能偷貴族,你真想被他們捉住後砍掉手?」

    潘愣了半晌,終於理解了他的話,一下子抽抽搭搭的哭起來。「肖恩真的沒事?」

    「嗯。」他摸了下男孩的頭,「你做的不錯,但太冒險,以後別這麼幹。」

    男孩邊哭邊點頭,金幣掉了一地。

    男人安慰了兩句便不再說,哭了好一陣潘終於停下來,抹了把鼻涕。

    「我沒有偷貴族,看那女人提了一堆東西,猜她肯定有錢。」沒有平日的機靈狡儈,潘難得老實的坦白。「我讓黛碧掐了她五歲的妹妹一把,扯著那女人的衣服哭,趁她們糾纏的時候下手,對方發現的時候我已經跳車了。」

    「黛碧她們?」

    「她們不會有事,那女人沒帶伴婦,肯定不是貴族,去報警反而會被警備隊勒索,那群傢伙才不會放過肥羊。」潘手腳利落,與貧民區的夥伴合作默契十足,拿捏行事有相當的把握。

    在休瓦城,警備隊的主要工作是護送有權有勢的貴族出行或夜歸,另兼搜刮攤販榨取油水,糟糕的治安下本地平民絕不會帶重金單獨外出,難得讓潘撞上了好運。

    「是什麼樣的女人?」男人沒有再責備。

    「年輕漂亮,說不定是哪個富商的情婦。」隨著情緒漸復,潘又變回了一貫的饒舌。「腰也很細,不過我沒來得及摸。」

    斜了一眼早熟的小鬼,男人拎起錢袋翻看。

    款式十分雅致,異於市面上的販售,深綠的絲絨磨得半舊,金色的穗帶有些褪色,襯裡以同色絲線繡了一朵極小的薔薇,不注意幾乎看不出。打量片刻,目光一動,男人從袋底取出一張折起的紙。

    紙上隨意寫著一串物品,應該是張購買單,長長的單子被一一划去,只余尾端的一項,秀致的筆跡微微傾斜,書著一行小字----休瓦大街93號珍品店-楦蘭香膏。

    沉默了好一會,男人嘆了口氣。「那個女人穿著什麼樣的衣服?」

    第7章 搔擾

    做好人是要付出代價的,而且代價不小。

    雖然不是很大的數字,但也遠非軍餉所能應付,迫不得已回了趟帝都,從名下提出相當的金錢,但願在管家上報父親之前,她能想到一個好理由,搭進薪餉是小事,萬一父親過問就……

    放下羽毛筆推過箋紙,管家看了一眼簽名,遞過裝著金幣的絲袋。

    「伊蘭小姐,這是您要的,另外爵爺來信說一個月後返回休瓦。」

    「小伊蘭心情不好?」

    林伊蘭回過神,對一旁的老婦人扯出笑顏。「沒事,只是有點累。」

    明顯的食不知味,老婦人望著一手帶大的孩子,忍不住心疼。

    「想騙老瑪亞可沒這麼容易,告訴嬤嬤你在擔心什麼。」

    「我在想嬤嬤的手藝多年以來一樣好。」

    老婦人失落而傷感,語氣黯然。「是嫌嬤嬤太老了?以前小伊蘭什麼事都會對我說。」

    「嬤嬤!」女郎從座位上跳起來,緊緊抱著老婦人,「別這樣說,不管多老我一樣愛你,你是最疼我的人。」

    「可伊蘭現在有自己的秘密了。」老婦人故意嘆息。

    「我只是……」林伊蘭咬了咬唇,放棄了抵抗。「父親要回休瓦了。」

    老婦人理解的環住纖細的肩。

    「我不想見他,可……」她頓了頓,語聲轉低。「是我的錯,我無法讓父親滿意。」

    「伊蘭非常優秀,我一直認為爵爺太挑剔了。」

    「我想我又要挨罵了。」安慰無濟於事,女郎喃喃自語。

    「那不是你的錯,是爵爺他……」老婦人開始了數十年如一的抱怨。

    林伊蘭沒再說下去,靜靜的感受環擁的溫暖,直到紊叨的話語停止。「謝謝嬤嬤,我現在好多了。」

    「伊蘭……」老婦人端詳她的神色,忍不住嘆氣。

    「嬤嬤?」她敏感的覺不出對。

    老瑪亞遲疑了片刻,「伊蘭,我私下聽僕人間傳言,將軍最近很欣賞一位新晉的上校,據說是軍方的後起之秀,可能有意……讓他作你的丈夫。」

    綠眸一瞬轉暗,猶如冰冷的夜色籠罩了湖水。

    「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名字不清楚,是秦家的第三個兒子。」老婦人有些不安,只能無力的勸慰。「伊蘭,也許對方是個不錯的人,爵爺應該考慮得很詳細,或許……」

    「我明白,謝謝嬤嬤,抱歉我有點餓了。」

    完美的微笑,完美的繼續用餐,林伊蘭再也沒有開口。

    秦洛,出身於同為軍人世家的秦家。

    看昔日同僚調出的軍方資料,秦洛軍功卓著,聲名鵲起,晉升的速度極快,最近在一次叛亂中救助了某位議員而立下大功,榮獲了皇家勳章,新的敕令是調入休瓦協防修整,不日將到任。

    「砰!」

    魁梧的士兵被重重摔倒,忍不住痛苦的呻吟。

    「下一個。」

    半晌不見回應。

    「隊……隊長……」安姬被其他士兵以眼色示意,硬著頭皮提醒。「沒有下一個,全上過場了。」

    林伊蘭抬眼一掃,小隊中的士兵臉色青綠,歪歪斜斜的圍在場邊,有幾個甚至扶著腰,今天大概手重了一點。

    「訓練到此為止。回去休息,明天繼續。」林伊蘭自知控制失當,免去了晚上的操練,士兵們如蒙大赦,互相攙扶著去了。

    「看起來你情緒不佳。」戴納一如往常般陰魂不散,倚在牆邊挑逗。「要不要跟我玩玩,我有很多辦法讓年輕女孩心情好。」

    「謝謝中尉的好意,我想不必了。」

    「你可以忘記我是上級。」戴納挑挑眉,神色曖昧而輕狎。「我不像鍾斯那樣古板。」

    「軍規如此,不敢放肆。」示意安姬先走,林伊蘭已無耐心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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