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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50:55 作者: 時千辭
    日子慢得成了煎熬。

    又是一年新生報到。

    韓青時陳德平辦公室出來,看著手裡的競賽獲獎證書,以為自己終於熬過去了。

    她難得心情好,在學校超市買了瓶甜得發膩的咖啡,邊喝邊往校門口走。

    今天是高中母校建校90周年的校慶開幕式,她一個月前就收到了回校參觀的邀請函,答應會去。

    韓青時看著時間充裕,沒走大路,優哉游哉地順著西邊偏僻的林蔭小道往出走。

    半途,遇到一個倒地不醒的年輕男孩兒,臉色發紫,已經沒了心跳和脈搏。

    那個瞬間,韓青時忘了自己早已經不是醫學生,她在本能的趨勢下,果斷上前救助。

    十分鐘,一千多次胸外按壓。

    韓青時早已經累得滿頭大汗,但她還是沒有放棄。

    最後人救回來了,沒得到一句感謝,只有孩子母親毫不猶豫地一巴掌,和瘋狂嘶吼,「你剛才在幹什麼!我兒子還不到18,你怎麼能那麼無恥!」

    是的,她匆匆趕來,只看到韓青時在那樣一個偏僻的地方『摸』她兒子的胸,在『親』他。

    韓青時什麼都沒說,也沒在男孩子能說出來話,和母親解釋清楚後去聽她不情不願地道歉。

    她拖著一身汗,很慢地往出走。

    轉到計算機後,她怕自己有一天真的逃走,刻意避開和所有醫學有關的東西,就連生病也是能不去醫院就硬生生往過扛。

    太久沒有練習,剛才十多分鐘不間斷的按壓,使得她的胳膊到現在還在持續發抖。

    這種感覺很熟悉。

    把瀕危之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真實讓她興奮。

    那種興奮已經超越了她學醫的初衷——找個好理由去見父母。

    多年堅持已經讓它變成了熱愛。

    韓青時放任興奮在身體裡橫衝直衝,任由它瘋狂牽動著那些被她藏在心底深處,從不曾捨棄的記憶。

    當記憶衝破牢籠,平靜之下的不甘就開始迅速爆發。

    它強勢地與現實撕扯扭打,最後以敗者之姿,狼狽地跪在地上收拾滿目瘡痍。

    韓青時難以接受,卻不得不接受。

    她踉蹌地坐上車,不管車裡高得讓人窒息的溫度,趴在方向盤上放聲大哭。

    一整年了,這是她第一次承認自己根本沒有熬過去。

    適應現狀不過是對現實的妥協。

    可妥協一旦受到威脅,不甘就會成倍地往出涌。

    她不想再日復一日地學校、GN兩頭跑,逼自己去接受那些陌生的東西。

    不想再起早貪黑,去處理那些永遠沒有頭的麻煩。

    也不想去操心誰的飯碗,關注誰的興衰。

    她就想簡簡單單的,學有所用,輕鬆自在。

    可是合作方老總打來電話的剎那,她還是不得坐起來,整理衣冠,清嗓潤喉,笑著說:「段總,等您一通電話真不容易。」

    然後,按部就班地回校參加開幕式,結束了,再去GN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

    韓青時以為這趟短暫的校慶之旅會和她參加過的諸多宴會一樣,當時笑臉迎人,過後誰也不記得誰。

    哪曾想,操場的一個偶遇,竟成了她這輩子最珍貴的禮物。

    ————

    「夏夏,你救過我的命。」不管當時,還是現在,韓青時始終這樣認為,沒有那天的穆夏,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繼續平衡已經藏不住的不甘,和面對全然陌生領域的有心無力。

    穆夏聽韓青時一番話,覺得即使靠在她肩上,緊緊挽著她的胳膊也還是不夠。

    她站起來,跨坐在韓青時腿上,兩臂緊緊環著她的脖子,趴在她肩上,無不慶幸地說:「還好那個年紀的我愛管閒事。」不然,誰陪著她?

    韓青時抱緊穆夏,回憶逐漸變得輕鬆,「我算是早熟又獨立的那種人,從小到大,沒什麼人安排我。我第一次聽話,是聽你的話,你說『今天會過去』。所以,從那天起,我不再迴避,而是試著真的放下。很快,學習變成了一件很輕鬆的事,管理GN也遊刃有餘,我想去找你,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回去才發現,你不見了。」

    穆夏內疚,「對不起,外婆對我,就像爺爺對你,我不能不回老家陪著她。」

    「我知道,只是有些人,有些事不經想,心裡總惦記著,記著記著就悄悄變了味道。」韓青時親吻穆夏的側臉,言辭之間沒有一點責怪的意思,「我很早就知道衛蓁喜歡女人,『同性戀』三個字對我而言就是普通的感情,所以當我意識到自己總會想起你的時候,沒有任何驚訝,甚至有些開心地把微信頭像換成了你,在民宿里移栽了棵梨樹等著你。」

    從開花到結果。

    再從成熟到敗落。

    年復一年。

    穆夏聽不下去,緊抱著韓青時,哭著和她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回去老家之後,我要照顧外婆,還要適應新環境,準備高考,太忙了,我,我還以為你那個年紀的人不會把一個小孩兒話當真,就把你忘了,對不起。阿時,對不起。」

    韓青時摸著穆夏的頭髮,輕笑,「沒事,你後來不是又回來了?」

    「回來,你怎麼不第一時間認我?」穆夏坐起來,淚眼婆娑地問她,「為什麼那天晚上不直接告訴我你是誰?」

    韓青時偏了下頭,笑里多了幾分無奈,「因為那之前我已經見過你,還聽到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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