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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49:27 作者: 第一隻喵
他蹲下來,高大的身軀不再具有壓迫感,溫和的笑容披著午後的陽光:「就像打仗一樣,沒有誰上戰場是不怕的,可一旦上了戰場,就不能再怕了,這時候,必須往前沖,先打敗心中的恐懼,才能打敗敵人,瑟瑟做得很好。」
「什麼是打仗呀,伯伯?」瑟瑟聽不懂,只抓住一點問他。
崔拂感覺到這個話題的沉重,卻見獨孤遜想了想,指著葡萄架底下正伸著脖子斗在一起的兩隻大公雞,道:「就像這兩隻大公雞,誰都想當第一,互相不肯讓,就會打起來,人們打仗跟這個差不多,不過,比這個要可怕許多。」
瑟瑟若有所思:「大公雞打架,經常把毛叨掉一地,身上還流血,很嚇人的。」
獨孤遜的聲音低下去:「打仗比這個更殘酷。」
崔拂總覺得,他似乎話裡有話,不由得看他一眼,就見他低著頭,瞧著菜地里被踩成一團的青蟲,神情晦澀。
似是覺察到了這話題對小孩子來說並不合適,獨孤遜很快拿過瑟瑟丟在地上的小鋤頭,問道:「瑟瑟在挖什麼呢?」
瑟瑟終歸年紀小,眨眼就忘了方才的事,眉飛色舞地說了起來:「我要挖一個小池子,放點水,然後抓幾條小魚養起來!」
「是嗎?」獨孤遜伸手摸了摸泥土,「這土太鬆了,要是灌水進去的話,怕是很快就要漏掉。」
「真的?」瑟瑟眨眨眼睛,「那我使勁踩踩,踩結識了,就不會漏水了!」
獨孤遜微微一笑:「好,我們試試。」
瑟瑟立刻蹲下去,抿著嘴唇握著小拳頭,攢足全身的力氣跳起,再重重落下,泥土上留下兩個淺淺的小腳印,瑟瑟並不滿意,來回蹦跳著繼續踩踏,崔拂含笑拉住她,又給她擦額頭上的汗:「歇會兒再弄,汗都出來了。」
「我來。」獨孤遜笑著起身,忽地一躍,落下來時,鬆軟的泥土上頓時多了兩個深深的腳印。
瑟瑟咯咯地笑起來:「伯伯力氣好大,你踩的比我踩的深多了,可是這樣就不整齊了!」
獨孤遜低頭一看,他的腳印深深陷進去,邊上是瑟瑟還沒有他五分之一大、淺淺的幾個小腳印,不由得笑起來:「是啊,我給踩壞了,沒有瑟瑟踩的整齊。」
「那我自己踩吧,」瑟瑟高高跳起,又再落下來,小腳丫一下一下地踩著,「伯伯歇歇吧,待會兒我們去灌水!」
「好,」獨孤遜從諫如流,「那我先歇歇。」
崔拂唇邊不覺露出了笑容,誰能想到獨孤遜居然有這樣一面呢?他的年紀,應該早已成家有了孩子吧,有他這樣的父親陪著,他的孩子一定很幸福吧?
不多時小土坑踩的結實平整,瑟瑟掐了幾朵鳳仙花擺在邊上裝飾,跟著跳起來:「我去拿水,我要灌第一瓢,等我灌完了伯伯再幫我灌好不好?」
「好。」獨孤遜一口應下。
瑟瑟心滿意足,飛快地跑去屋檐底下洗乾淨了手,又拿著水瓢去缸里舀水,崔拂含笑看著她,聽見獨孤遜低聲問道:「瑟瑟的阿耶……」
她的阿耶。崔拂頓了一下,反問道:「獨孤刺史有沒有孩子?」
「有,」獨孤遜見她並不想回答,便也沒再追問,「十一了,男孩,如今在復京待著,身邊沒有人管束,野得很。」
復京,大夏的都城,十一歲的男孩子,是不是生得很像父親?崔拂漫無目的地想著:「尊夫人也留在復京嗎?」
「內子前些年過世了。」獨孤遜的目光追隨著瑟瑟,「那年我被竇君璋偷襲,她正好生著病,混亂中受了驚嚇離亂,病情加重,去了。」
崔拂想起來了,這幾年竇君璋的新齊與大夏數次交戰,竇君璋眼看不敵,上書求降,被大夏新皇夏舜斷然拒絕,竇君璋不得不拼死一戰,最後在陣前被獨孤遜親手斬殺——原以為是報煬帝的國讎,原來中間還夾著這段家仇。
低聲道:「抱歉。」
「生老病死,原本就是無可奈何之事,更何況在這個亂世。」獨孤遜轉過臉看她一眼,「但願這天下早日太平,但願瑟瑟她們,將來不再經受戰火離亂吧!」
「阿娘,獨孤伯伯!」耳邊傳來瑟瑟歡喜的叫聲。
她捧著一瓢水,小心翼翼地往跟前走:「我打好水了!」
淡淡的感傷被她的笑臉治癒,崔拂連忙走過去,伸出胳膊虛虛護著,看她充滿期待,仔細將那瓢水灌進土坑裡。
土質疏鬆,一瓢水灌下去,很快滲透進泥土裡,一滴也沒留下,瑟瑟撅起小嘴,有點失望:「啊,都沒了?」
「多澆幾瓢,澆透了,也許就不會漏了。」獨孤遜道。
「好!」瑟瑟拿起葫蘆瓢,立刻又要去舀水。
獨孤遜抬眼一看,水缸擺在灶台跟前,雖然路不算遠,但這樣一瓢瓢舀下去,也不知道還要多久。快步走去廚房,伸手一搬,丈把寬的水缸應聲而起。
「啊!」瑟瑟驚訝地叫了一聲,「伯伯好厲害!」
獨孤遜笑著,抱著那個大水缸穩穩走過來,輕輕放在小土坑邊上,一滴水也沒灑出來:「這樣就方便瑟瑟舀水了。」
「謝謝伯伯!」瑟瑟歡喜 ,
一瓢,兩瓢,三瓢,小土坑很快灌透了水,泥土沉澱下去,瑟瑟蹲在跟前,烏溜溜的大眼睛專注地盯著,嘴角翹起,期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