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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49:27 作者: 第一隻喵
他竟早早備下了這個。當年在山洞中喚她阿拂的少年從眼前一閃而過,崔拂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夫人,」月和哽咽著,「夫人!」
碧桃看向她,四平八穩的神色:「月和,時辰不早,你該去浣衣院點到了。」
月和走後,天氣陰沉起來,崔拂走到門前時,只聽得琉璃瓦上簌簌作響,雪粒子掉了下來。
每年第一場雪的時候,嚴凌都會到白衣庵看她,有時烹茶,有時煮酒,爐火跳躍著,映出他溫雅的容顏,他有一雙很明亮的眼睛,含笑看她的時候,總讓她覺得有春風拂在臉上。
身為金城七郡的少主,嚴凌的地位不容小覷,因著他的眷顧,雖然只是身世飄零的孤女,卻從未有人敢看輕她。
今年第一場雪落的時候,她與嚴凌正在新婚,嚴凌重傷未愈,只能臥床休養,那天雪下得很大,嚴凌望著窗欞上蒼白的雪色,聽著遠處大軍壓境的聲響,輕聲嘆息:「阿拂,真盼著這一切早點過去,與你好好看一場雪。」
彼時她還不知道,圍困金城的長平王,金城嚴氏的心腹大患,就是當年喚她阿拂的少年。
雪粒子越來越密,越來越大,漸漸變成雪片,崔拂攏緊裘衣,邁步向門外走去。
嚴凌重病,此刻的重華苑又是冰天雪地,無醫無藥,她再不想法子,只怕嚴凌真的熬不過去。
腳尖剛剛在門檻外落下,碧桃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崔夫人要去哪裡?」
「重華苑。」崔拂語氣清淡,邁出第二步。
碧桃低眉,攔住前路:「大王有令,沒有他的允准,崔夫人不得出此院門。」
崔拂抬眉:「讓開!」
身為金城七郡未來的女主人,這一叱自有凜然氣勢,碧桃卻只是沉靜的聲色:「婢子只聽命於大王,恕不能聽從夫人之令。」
崔拂越過她,錚一聲,拔出廊下守衛腰間的朴刀:「誰敢攔我,有如此樹!」
朴刀揮出,斬斷梅樹的新枝,守衛不敢硬攔,求助地望向碧桃,崔拂邁步向前,翹頭履朱紅的底子印在雪地上,步步生蓮。
身後,碧桃抬高了聲音:「來人,拿下李五!」
一陣腳步聲動,撲通一聲,有人跪下了,錚一聲,朴刀出鞘,碧桃語聲乾脆:「李五違抗大王命令,擅自放崔夫人出門,斬!」
崔拂猛然回頭,眼前印光一閃,鋒利的刀刃劈向方才守衛的脖頸。
「住手!」崔拂失聲叫道。
刀鋒猛然頓住,一抹血順著刃口滑下,那個叫李五的守衛一言不發,低頭看著地上迅速融化的雪粒。
崔拂死死掐住手心,呼吸艱澀 :「不要殺他。」
「崔夫人還要走嗎?」碧桃慢慢走到近前,福身行禮,「大王待夫人不同,即便夫人走了,大王也不會怪罪夫人,可這些無辜的人,都將因夫人而死。」
崔拂慢慢吐著氣,冷冷看過她,轉身向回走。
雪下得更大了,雪片變成六出的雪花,眨眼之間,院中的梅樹全都籠上了一層白。
遇見蕭洵那天,雪下的比今天還大。
那時她還是白衣庵收養的孤女,擔心親手栽下的梅樹被大雪壓斷,瞞著師父獨自來到後山,卻發現了蕭洵。
他倒在梅樹底下,傷口自左肩劈下,斜著橫過前胸,大片的鮮血染紅了白雪。
崔拂看見他微張著嘴唇,露出犬齒鋒利的尖,這讓她想起了阿兄。
她與家人失散的時候剛滿五歲,只記得家在秣城,自己的名字叫做崔拂,還有個偶爾會來看她的阿兄,笑起來的時候,右邊一顆犬齒時隱時現。
因這點溫存的記憶,崔拂救下了蕭洵。
尼庵的生活雖然與世隔絕,可她本能地知道,眼前的少年不能暴露於人前,她把他帶到了唯獨她知道的一個隱蔽山洞。
雪那樣大,蕭洵那樣沉,她扶不起他,便脫了緇衣橫穿過他腋下,拽著緇衣的頭尾拖著他走,雪地上有血,有走動留下的印痕,她便折下松枝,扒過四周的積雪,蓋住血和那些痕跡。
天冷極了,僧鞋裡進了雪,又化成水,腳凍得沒了知覺,手也沒有,崔拂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那樣的勇氣,那樣的力氣,竟然真的把這個身材高大的少年帶進了山洞。
那夜她沒有回白衣庵,他流了太多血,他的呼吸那樣微弱,他的心口那樣冰冷,崔拂怕自己離開後,他就會死掉。
她怕被人發現,也不敢生火,用松枝勉強堵住洞口的風雪,抖乾淨緇衣上的雪,蓋住了他。
她一整夜都不敢合眼,天快亮時恍恍惚惚,卻突然被人扣住了脈門,蕭洵醒了。
他狹長的眼眸中冷光閃躍,狠戾得像雪後覓食的孤狼:「你是誰?」
血從他胸前流下來,流得很急,應當是動作之時,牽動了傷口,崔拂下意識地伸手捂住:「你傷得很重,別亂動。」
血從指縫裡流出來,她的手凍得狠了,紅彤彤的還有些腫,蕭洵低眼看著,忽地咧嘴一笑,露出尖利的犬齒:「你不是來殺我的?」
如果早知道今後會發生的事,那天,她還會不會救蕭洵?
咣一聲,門被踢開,蕭洵走了進來。
第3章 不過是玩物
手腕上,脖頸上,嘴唇上,凡露出來的地方,都有深深淺淺的淤痕,脖頸上最重,透著紫色,蕭洵一處處看過,臉色沉下去:「藥沒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