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15 一顆心全亂了

    兩人在校外吃了頓晚飯，結伴回到學校。

    吃飽喝足以後，人總是特別疲憊，宋頌走幾步路就打一個哈欠，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緩慢。如果她是一隻小兔子，此刻兔耳朵一定耷拉著。

    林書山安安靜靜地走在她身側，時不時用餘光看她一眼，不太明顯的小動作，身邊的人垂著頭，一直沒有發現。

    他把她送到女生寢室樓前，站在一盞路燈下，心裡有不舍，嘴上卻雲淡風輕地說：「到了。」

    宋頌眯著眼睛朝他揮了揮手：「謝謝你啊，我先進去了。」

    她今天已經說了無數次「謝謝」，林書山已經習慣了，便沒有說那些客氣的話。

    「既然困了，回去以後就早點休息吧，別熬夜做數學題了，效率不高。」

    四月份的天氣晝夜溫差明顯，晚風吹來，夾雜著絲絲涼意，他的聲音卻很溫暖人心。

    宋頌困意濃重，導致反應有點慢，看了他一會兒，點了點頭。

    林書山目送她遠去，在她快走上台階時，他忽然叫住了她。宋頌頓住腳步，只見林書山走上前來，很認真地問道：「我記得，你是想上北京外國語大學，對嗎？」

    班主任曾經讓班裡的同學在紙上寫下自己理想的大學，貼在桌面上激勵自己。

    他路過宋頌的座位時，看到了她的理想大學。

    而且，她平時也總是把這個學校掛在嘴邊。

    「對呀，我就想上北外，我一定要考進去！」提到夢想的王國，宋頌恢復了一點精神，深吸一口氣，握住拳頭給自己打氣。

    林書山笑了笑，看著她毛茸茸的發頂，總想揉兩下，但他忍住了，聽到宋頌問自己：「你呢，想考哪一所大學？」

    林書山如實說：「清華吧。」

    宋頌沒有對這個答案表示意外，試問理科班的男生哪個不想上清華？她哥倆兒好似的拍了拍他的胸膛，讚賞道：「山哥不愧是山哥，有志氣，我看好你！」

    見她又打了個哈欠，林書山便沒有再說什麼，讓她進去。

    他站在原地目送宋頌的身影消失在寢室樓里，而後低著頭垂下眼眸，因為在想事情，一時忘了離開，清華和北外都在北京，那麼他們以後見面的機會是不是大一點？

    也許……即使在同一個城市，也不會再見面。

    未來的事情，又有誰說得准呢？

    寢室里只有宋頌一個人，她把門鎖上，想起什麼似的，跑到陽台往下看，林書山居然還沒有走，站在路燈下仿佛一座雕像。

    宋頌雙手托腮看著樓下那道清瘦的身影，直覺告訴她林書山可能有什麼心事，他整個人都有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可是轉念一想，誰沒有心事呢？她不也藏著一堆無法跟人訴說的心事嗎？

    「唉——」

    宋頌長長地嘆了口氣，沒有去管樓下那道身影要站多久，轉過身坐在椅子上，望著桌上攤開的卷子發呆。

    小時候總想著快點長大，以為長大後想做什麼都可以，再也不用被大人管束。可是沒人告訴她，長大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成長的過程中總是伴隨著一堆煩惱。

    宋頌拿起筆，抽出一套新的數學卷子，耳邊卻忽然響起林書山的話，索性扔了筆，準備洗澡睡覺，今晚不做題了，就當是給自己放個假。

    洗完澡出來，渾身乾淨清爽，宋頌躺在床上，懷裡抱著陸放的Q版玩偶，望著天花板失神。

    枕邊的手機響了起來，宋頌拿起來一看，是媽媽打過來的電話，大概擔心她一個人在學校里沒人照應。

    她接通電話，按了免提，把手機放在一邊：「喂，媽媽。」

    「在幹什麼呢？又在做題？」

    宋頌笑了一下，翻個身側躺在小床鋪上：「沒有做題，我今天打算早睡，已經洗完澡躺在床上了。」

    「這就對了，我以前說你你都不聽，不要總是趴在桌上做題，要適當放鬆一下心情。馬上要高考了，心態也很重要……」

    郭玥嘮嘮叨叨說了很多，還怪她周末呆在學校不回家，都沒辦法給她做好吃的補充營養了。

    宋頌以前覺得媽媽有時候很煩，一句話翻來覆去地說，她有時也會因為不耐煩，在媽媽面前抱怨幾句。自從知道媽媽要和爸爸離婚，她就不敢有任何怨言，她怕自己哪句話說的不對，加劇了他們之間的矛盾。

    母女倆通了十幾分鐘的電話，掛斷電話後，寢室里陡然安靜下來，宋頌閉上眼睛準備入睡。

    過了一會兒，手機又響了，宋頌差一點就睡著了，又被鈴聲驚醒，她也沒看手機上的來電顯示，迷迷糊糊地接起來：「餵？」

    「你睡了？」

    宋頌努力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接通的是QQ語音通話，對方是林書山，她頓時火冒三丈：「本來要睡了，現在被你吵醒了，你最好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跟我說，否則我一定會衝過去打爆你的頭！」

    她在林書山面前一向是不講理的，甚至可以說是無理取鬧、任性妄為。不過，林書山那個人從來也沒什麼脾氣，開心不開心都是那個表情。

    林書山：「……」

    他只是一時心血來潮，想給她打電話，想知道她有沒有在做題，誰知道她這次這麼聽話，竟然真的早睡。

    那邊的人沉默不語，宋頌怒氣值上升了一點：「說話啊。」

    「對不起，打擾了，你好好睡覺，我掛了。」

    林書山說完，不等她回復，立刻掛斷了電話，生怕慢一秒，宋頌就會順著網線過來掰掉他的頭。

    宋頌把手機丟在一邊，暗暗記下這個仇，明天一早她就衝過去打他。

    擾人好夢者，雖遠必誅！

    ——

    接下來的複習生活枯燥又無趣，簡直可以稱得上一成不變，半點娛樂氛圍都沒有，嚴肅得可怕。

    唯一可以讓人放鬆的話題大概就是大明星姜時晏來學校里拍戲，即使是高三生，也抵抗不了他的魅力，女生們每天做夢都想在這座校園裡跟他偶遇，最好是發生一段偶像劇般的愛情故事。

    宋頌倒是沒有那麼激動，她的本命愛豆是陸放，她的夢想除了考上北京外國語大學，就是嫁給陸放。

    不過她後來知道，姜時晏跟同桌路棉搞到了一起。

    她一度想利用跟路棉的關係，把陸放搞到手……然而只是想一想罷了，誰讓她是一個見到愛豆就慫得要死的追星狗。

    隔著屏幕，她可以對陸放犯花痴，各種花式表白、彩虹屁不重樣，但是讓她面對面撩陸放，她還不如找個地縫鑽進去。

    即便如此，也不耽誤她做一個與陸放雙宿雙飛的美夢。

    日子一天天過去，終於迎來了傳說中的大魔王——高考。

    通俗點來說，高考就是打boss，打敗了它，你就可以跨入一個新世界，那個世界繁花似錦。

    宋頌雖然心裡緊張，也準備好了要以最酷的姿態去戰勝它。

    主要還是因為第三次模擬考試給了她信心。

    說到這個，宋頌就真要嘆一句林書山料事如神，她還記得第二次模擬考試，她考得很差，林書山把她叫到走廊盡頭的陽台，告訴她，她三模一定會考好，不信她就試試看。

    果然如此，三模的成績仿佛一縷穿透烏雲的陽光，驅散了籠罩在宋頌周身的陰霾，讓她信心倍增。

    關於高考那兩天的記憶，宋頌後來回想，其實跟平時的月考沒什麼區別，無非是進考場的儀式感稍微強一點，需要指紋認證、需要掃描儀探測全身。

    考試題目倒沒有想像中那麼恐怖，唯有數學，是近幾年來最難的一次，考完數學出來，走廊上一片哀聲怨道。

    還有人玩笑似的叫嚷：「別攔著我，我今晚要暗鯊數學出卷人！」

    宋頌淡淡一笑，走出考場。

    如果說有什麼事能讓她分心的，也就只有父母離婚這件事了。但是她都想好了，等高考結束，她會主動向父母詢問清楚，想知道能不能有挽回的機會，能不能繼續讓她有個完整的家。

    讓她沒想到的是，在她考最後一場英語的時候，在她還坐在考場裡的時候，父母已經迫不及待地辦理了離婚手續……

    走出校門時，天空很藍，水洗過一般，風裡裹挾著燥熱的空氣，滾滾熱浪襲來，她頓住了腳步。

    校門口有無數家長翹首以盼，等著孩子凱旋歸來，阿姨們很有儀式感地穿上了旗袍，寓意「旗開得勝」。還有個別家長，在開考前就給自家孩子準備了一身的耐克，因為logo剛好是對勾……

    宋頌找到了爸爸媽媽，一家三口坐在飲品店裡，本是開心的時刻，卻沒有平時在家吃飯時的溫馨。他們終於不用辛苦地扮演恩愛夫妻了，這場戲到現在要落幕了。

    宋頌喝著水，聽到他們直接明了地說出已經離婚的事實。

    她胸口一滯，一時接受不了，哭著跑了出去，任憑爸爸媽媽怎麼在後面喊她的名字，她也不肯停下來。

    她不停地向前跑，把他們遠遠地甩在身後，直到再也看不見。

    宋頌蹲在路邊，臉埋在臂彎里放聲大哭，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爆發。早就該爆發了，是她一直強忍著。

    人行道過時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見她是高中生，又聯想到今天下午高考剛結束，只以為她是沒考好傷心落淚。

    從知道父母打算離婚到現在，宋頌想了很多很多，最壞的結果無非是這件事無法挽回，她這麼大了，也並非完全不能接受。

    讓她難過的是，爸爸媽媽從沒考慮過她的感受，就連辦理離婚手續也是趁著她在考試偷偷辦好，什麼都不跟她說，把她當不懂事的小孩子。

    她覺得，至少，至少在做個決定之前，他們應該跟她商量一下，而不是像個外人一樣，只得到一句沒有感情的通知。

    不知蹲在地上哭了多久，就在她的腿失去知覺時，身後傳來一道十分欠揍的聲音：「喂，數學昨天就考完了，現在哭是不是晚了點兒……」

    這麼欠扁，宋頌當時就想站起來飛踢一腳，奈何蹲太久，站起來行動不利索，讓林書山逃過一劫。

    當林書山看到女孩滿面淚痕、傷心欲絕的樣子，他只覺得心臟缺了一塊，難受得喘不上氣。

    可他嘴笨啊，根本不會安慰人，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說點什麼轉移她的注意力。

    所以，林書山故意說自己英語沒有考好，還說作文寫跑題了，甚至他說自己第二道閱讀題沒讀懂，問她administrative是什麼意思。

    按照宋頌的性子，一旦林書山說不知道這個單詞的意思，她立馬會指著他嘲笑，這個單詞她以前明明抽查他背過，他居然忘記了。

    但是，事情沒有按照林書山的預想發展，宋頌連一絲多餘的表情都沒有，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

    這個時候，林書山就明白了，她遇到的事情遠比他想像中嚴重，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去追問，連提都不能提。

    他環視一周，在身後發現了一個新開的商場，帶著她進去抓零食。

    他以為那種遊戲只有小孩子才會玩兒，把繩子綁在身上，落入一個堆滿零食的大玻璃箱裡，五十元玩一次，抓到的零食全部歸遊戲者。宋頌卻玩得不亦樂乎，好似忘記了剛才的煩惱。

    她去玩的時候，手機交給林書山保管，他意外接到了她媽媽打來的電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晚上還有班級聚餐，兩人沒有在商場裡玩太久就打車前往聚餐的地點，林書山告訴她，她媽媽打來了電話。

    她置若罔聞，垂著頭，掩藏自己的真實情緒。

    於是，林書山給她講了自己爸媽的故事，他們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他其實跟她是一樣的。

    ——

    晚上的班級聚會很熱鬧，大家考完了試，沒有了心理負擔，盡情地吃喝玩樂。

    哪怕沒考好，這一刻也忘記了煩惱，反正考完試就已成定局，要煩惱也得等23號成績出來的那一天。

    那些平時未能說出口的話，也在今晚這樣特殊的日子裡說出來，有女生向江夜行敬酒，眼裡的情意那樣明顯，班長卻只是笑著說一句無關緊要的話，算是婉拒。

    大家訕訕一笑。

    包間裡有一男一女兩個學生在對唱情歌，埋藏多日的地下戀情終於得見天日，大家一邊鼓掌一邊起鬨。

    宋頌酒量很好，也在這一晚喝得微醺，借著酒勁兒拉著路棉的手，說出了這段時間以來的煩惱。說出來以後，路棉安慰了她一番，她靠在她的肩膀，心情好了很多。

    然而宋頌不知道的是，林書山一整晚都注意著她，怕她喝醉，又怕不讓她喝酒會讓她更難過。

    這場聚會持續到很晚，大家都意猶未盡，在結束時定下一個十年、二十年之約，希望以後還能把大家聚在一起，舉杯暢飲。

    有些話，當時聽起來很美好，其實真正實踐起來就會發現很困難，未來大概不會再有機會把全班所有人聚在一起，這應該是高三一班最後一次完完整整的聚會。

    站在餐廳的門口，大家依依惜別，是班長先開了頭，擁抱了一下路棉，嘴裡說著想要借她的好運氣保佑自己考出好成績。

    這個擁抱里有沒有別的感情在裡面，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挑破。

    誰的青春沒有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啊。

    宋頌向來迷信，高考前就在床頭貼了著名數學家的照片，每天早晚拜一拜，祈求高考數學能超常發揮。

    此刻大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她怎麼會錯過，她一眼在人群中鎖定林書山的身影，衝過去一把抱住他。

    女孩帶著酒氣的呼吸噴灑在他脖頸處，聲音軟糯糯的，吐字卻很清晰，她說想讓他保佑她數學考一百二十分以上……

    林書山呼吸停滯，一時間手足無措，但他清晰感覺到，自己的一顆心全亂了。

    他有一股衝動，想把埋藏在心裡許久的話對宋頌說，但她一副醉態，恐怕他就算說了什麼，她也不會理解。

    林書山只能呆呆地站立，享受著喜歡的女孩抱著自己的感覺，還要在其他同學面前高舉雙手，裝出「不關我的事」的樣子。

    暗戀，真考驗一個人的演技，因為一不小心就會暴露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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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點會多更幾章，等不到的姐妹可以先睡覺覺，明早再來看也是一樣。^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