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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百分之百會康復

2023-09-28 21:48:39 作者: 三月棠墨
    榮繪是在弟弟榮謙過來後了解到自己的身體狀況。

    不是他主動說的,是她自己猜到的。

    如果不是情況嚴重,榮蓁不會打電話讓他從英國趕過來,聯想到她醒來時醫生給她做檢查,反覆試探她雙腿的各個部位是否有知覺,她就知道是腿出了問題。

    榮繪躺在病床上,偏過頭望著窗外,一場大雨過後,天空一碧如洗,空氣也十分清新,沖淡了病房裡的消毒水味。

    她平靜道:「不用費盡心思瞞著我,我沒你們想的那麼脆弱。」

    站在床邊的男人穿著深藍色條紋西裝,雪白的襯衫領口沒系領帶,鼻樑上架著一副細細的金絲邊眼鏡,氣質溫潤,正是路棉的舅舅榮謙。

    他從主治醫生那裡拿到了詳細的檢查報告,第一時間用郵件傳給英國專攻骨科的朋友,向他諮詢相關問題。

    朋友和另一名骨科教授共同看過後,得出的結論是康復的可能性很大,只是需要時間。

    榮謙傾身握住她的手,聲音如他這個人一般清朗:「你的脊椎受到重創,目前無法正常行走,但你相信我,這只是暫時的,我會讓你重新站起來。」

    榮繪手指揪住床單:「你的意思是我變成廢人了?」

    「不是的,這跟殘廢是兩個概念,你是可以恢復正常的。」

    「需要多久?半年?還是一年?」

    榮謙不語,榮繪很淺地笑了一笑:「你不說話那就說明你也不確定,可能是兩年、三年,甚至更久。」

    榮蓁也在病房裡,聽到她的話鼻頭忍不住發酸。

    榮繪沒有像她想像中那樣歇斯底里,她表現得很平靜,仿佛在說今天的天氣不錯。她越是這樣她越是擔心,她寧願她大哭一場發泄情緒,至少心裡會舒服一點。

    病房裡三個人都沉默了,半晌,榮繪闔上眼眸:「你們都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榮蓁和榮謙對視一眼,一前一後走出病房。

    誰知,一打開門就看到路棉站在外面,手裡拿著一份粥。是榮蓁讓她出去吃頓飯,順便給她帶一份粥,沒想到她這麼快就回來了。

    「你、你都聽到了?」走廊很安靜,她陡然拔高的音量似乎有回音。

    路棉抿唇,緩慢地點了下頭。

    她都聽到了。

    舅舅說媽媽的腿無法正常行走,具體多久能恢復他不確定。

    榮謙在她腦袋上輕輕拍了拍:「不要難過,我會想辦法治好她的。這段時間她心情不太好,你多陪陪她。」

    他是見慣了生死的醫生,朋友回復他時的語氣也十分堅定,百分之百會康復。醫學上很多奇蹟本來就沒辦法準確算出來,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總是習慣做最壞的打算,榮繪當然不例外,她覺得兩三年甚至更久才會康復。

    她怎麼不想想,也許三五個月就康復了呢?

    他現在最擔心的是,遭遇家庭變故後,她失去了做復建的決心和動力。

    如果患者本身沒有足夠的動力,請再權威的專家治療也沒用。

    經此一事,路棉仿佛一夜之間長成了大人,再也不是遇到事情就躲在家人懷裡哭泣的小女孩。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媽媽需要她。

    「舅舅,我知道了,我會好好陪她安慰她,讓她配合治療。」路棉頓了幾秒,問道,「她一定會康復的對嗎?」

    榮謙點頭:「我保證。」

    路棉把粥遞給榮蓁,正要推門進去,榮蓁挽住她的胳膊到一旁,低下頭小聲說:「先別進去,讓她一個人靜一靜。」

    榮繪說想休息不過是藉口,她剛醒來沒多久,不會那麼快就困了。之所以這麼說,就是不希望他們打擾她。

    路棉聽從她的話,坐在門邊的公共塑料椅上,雙手垂放在膝蓋上,披散下來的頭髮遮住了側臉。

    榮蓁在她旁邊坐下,揭開一次性碗的蓋子,皮蛋瘦肉粥的香味撲面而來。她二十幾個小時沒進食,肚子早就餓了,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吃。

    「我最近閒著沒事,醫院這邊有我,我會寸步不離看著你媽媽,你還在上學,該上課就去上課,不要耽誤了學業。」榮蓁邊吃邊說。

    路棉手指捏著衣角翻來覆去地絞,沉默許久,聲音低低地說;「我已經跟輔導員打電話請假了。」

    輔導員問她要請多久的假,她也不清楚,直到他說最長能批一個星期,她就請了一個星期的假。

    榮蓁一口粥嗆在喉嚨口,咳嗽了一聲:「什麼?!你請假了?」

    「我想在醫院陪媽媽。」路棉說,「就算坐在教室里,估計我也聽不進去,還不如留在這裡。」

    榮蓁輕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

    她現在還不知道榮繪的打算,她們姐妹倆的性子截然不同,榮繪溫柔小意,她則剛烈果斷,兩人的骨子裡卻有著相似的決絕。她當初能因為一個不順心就選擇離婚,如今路永璋犯了原則性的錯誤,那個女人還挺著肚子鬧到了家裡,以榮繪的性子,大概不會隱忍。

    到時候路棉該怎麼辦?

    榮繪要是沒出車禍,她倒是不擔心,就算離婚了她也能照顧好路棉。

    但是現在……

    日暮西陲,陽光一點點消失,一牆之隔的病房裡沒有開燈,光線微弱。

    榮繪頭微微偏向一邊,眼淚順著眼角落入枕頭裡,她想翻身側躺,卻發現這個動作如此艱難。

    她有自己的驕傲,怎麼能忍受生活不能自理,怎麼能讓自己成為別人的拖累。

    萬一她好不了,豈不是一輩子都要在輪椅上度過。

    她終於控制不住嗚咽出聲,低低的聲音在空蕩蕩的病房裡迴蕩,她怕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只有輕咬下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眼淚的揮髮帶走了些許難過的情緒,哭過一場,她只覺身心俱疲,不知不覺眼皮耷拉下去,陷入了沉睡。

    路棉進來時就看到她睡著了,眼角有未乾的淚痕,雪白的枕頭洇濕了一片,她的手還緊抓著床單,周圍被她抓出深深的褶皺。

    媽媽哭過,這個認知在她腦子裡盤旋,半晌,她俯身把她的手塞進被子裡,輕柔地擦掉她的淚。

    ——

    路永璋從榮蓁那裡得知妻子的身體狀況,怎麼也不肯接受現實,親自跑去問了她的主治醫生。

    雖然榮蓁的話里有故意氣他的成分,但醫生說的事實也沒好到哪兒去。

    其實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家裡以前並不富裕,總體來說算得上小康家庭。他自己也爭氣,考上了清華大學,成為所有親戚羨慕的對象。在大學裡結識了榮繪,她人長得漂亮,氣質優雅,很多男生都暗戀她,其中還有別的學校的富家子弟。

    她最終還是被他打動,選擇跟他在一起。

    創業初期除了他和榮繪,還有幾個夥伴,他們吃了很多苦,缺乏資金、技術不夠、營運艱難等問題常常讓人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好在最後都解決了,榮露集團也在他的帶領下日益壯大。

    回想起來,大概就是因為他的人生過得太順風順水,老天都看不過去了,給了他一個這樣的磨難。

    可,為什麼是他的妻子?

    他寧願所有的厄運都降臨在自己身上,也不願妻子和女兒遭受苦難。

    路永璋坐在公園的石凳上吹風,天又黑了,如墨的夜空一顆星星也無,跟昨晚一樣,只不過沒下雨。

    人生中第一次體會到無能為力的感覺。

    他從煙盒裡抖出一根煙點燃了,偶爾抽一口,大多時間都是夾在指間靜靜看著它燃盡。腳邊有一堆熄滅的菸蒂,這不知道是他抽的第幾根,那股愁緒始終無法疏解。

    手機忽然響起來,他拿出來一看,是父親打來的電話。

    猶豫幾秒,他拿起來附在耳邊,聽到那邊的人說:「我來醫院了,你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你?」

    「我在……」路永璋環顧四周,公園裡只有零星幾個老年人在遛狗,其中有一對老頭老太太,牽著一隻小柯基,一路說說笑笑。想像中他和妻子的老年生活大概就是這樣。

    他站了起來,往醫院的方向走:「我馬上回去。」

    路望雖然被兒子和兒媳送回家裡,也是一夜未睡,今早臥在床上起不來,養了大半日精神才恢復了些,然後就知道了榮繪的情況,不顧路永瑞的勸阻執意要來醫院。

    他剛來不久榮繪就醒了。醫生說沒出現腹脹和嘔吐就可以適當吃些流食,不宜過多,路棉餵她吃了幾口小米粥。

    「讓你爺爺進來吧。」榮繪說。

    她可以把路永璋拒之門外,受到的禮儀教養卻讓她無法做出讓一個七旬老人站在門外等待。

    路棉打開門攙扶路望進來,只是不如以往親熱,感覺有層隔膜。

    一同進來的還有路永瑞和許湘之,兩人看著榮繪,怕觸及她的痛處,沒有提腿傷,只說讓她好生休養。

    路望說:「兒媳婦兒,我誠心向你道個歉,留下那個孩子是我考慮不周,希望你不要怪永璋,他對你是真心的。」

    榮蓁坐在沙發上隨手翻閱茶几上的報紙,聞言嗤笑了一聲:「我以為老爺子您巴不得讓他們倆離婚,好讓您親孫子住進路家,畢竟有偌大的家業要繼承。虧我以前還覺得您見識不一般,沒想到我這個導演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榮蓁隨性慣了,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不像榮繪,總給人留幾分情面。

    果然,榮繪眉頭緊蹙:「榮蓁,別說了。」

    路望從來沒被人這麼說過,頓時氣得手指發抖,攥緊了龍頭拐杖,卻忍著沒發作。是他有錯在先,被人誤解也是自找的,他解釋道:「我沒有想過繼承家業那些,我只是一時動了惻隱之心,不忍傷害路家的血脈……」

    「爸,你不用解釋,也不用跟我道歉。」榮繪有點不耐,「我把話說得很清楚了,這是我和路永璋之間的問題,與那個孩子無關,你是想留下他還是怎麼樣,都改變不了我要離婚的決定。」

    路望身子一晃,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許湘之同為女人,自然理解她的感受,然而她今天是來當說客的,不得不勸:「大嫂,你真的想好了嗎?你們離婚了,棉棉怎麼辦?」

    榮繪看向路棉,她安靜立在床邊,面容有些憔悴,嘴唇抿得緊緊的。沉默了一會兒,她說:「棉棉會理解我的,這個婚我離定了。」

    恰在這時,路永璋過來了,站在門口聽到了她的話,那種無力感成倍增加。

    他雙腿灌了鉛一般走到她面前,榮繪看著他,眼神略有閃爍,慢慢說:「你來了正好,明天讓嚴律師過來一趟,擬好離婚協議書。我們離婚吧,除了棉棉,我什麼都不要。」

    路永璋堅決道:「我不同意!」

    榮繪:「路永璋,你曾說過尊重我做出的所有決定,你已經違背了一次承偌,難道還要違背第二次嗎?別逼我恨你。」

    路棉微微仰頭,喘了口氣,終於還是到了這一步。

    她眼中恩愛的父母,竟然用了「恨」這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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