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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44:44 作者: 蒼梧賓白
    霍青青「騰」地站起來,風風火火沖向門口:「來了來了!舟哥,這回全看你的演技了。」

    江可舟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在沙發上調整了一下坐姿。片刻後門外響起腳步聲,霍青青推門而入,江可舟聞聲扭頭,恰好與跟在她後面的男人來了個臉對臉。

    四目相對,空氣死一般寂靜。

    富二代爆出一聲鏗鏘有力的「我操!」

    「二嫂?!」

    誰也沒想到運氣這個小妖精翻臉如翻書,江可舟走背字走到極致之後,居然「否極泰來」了。

    來人正是蘭庭的老闆方明輝。

    說起來簡直巧得不可思議,江可舟與葉崢的朋友圈交集非常有限,兩人共同認識的除了葉崢的家人,就只剩方明輝一個人。偏偏他倆合了分分了合合了又再分,這些彎彎繞方公子一概不知,還以為兩人是當年中秋宴時的親密關係,一時間也顧不上追究霍青青忽悠他這事兒了,親切熟絡地與江可舟拉起了家常。

    葉崢煞費苦心隱瞞的病情,被方明輝這個二百五一句話就給捅漏了。

    「二哥什麼時候動手術?我改天去看看他。」

    江可舟愕然:「什麼手術?」

    方明輝嚇了一大跳。兩邊互相交換情報,江可舟這才知道葉崢確診胃部腫瘤,已經休長假住院。一時間,他延遲三天才返回的原因、別墅里那些話背後的隱情,甚至那個一年「過渡期」的提議……所有細節由這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串成一線,突然都有了合理解釋。

    方老闆唏噓不已:「你說你們倆整的……這不是造孽麼。」

    江可舟震驚得腦內一片空白,心中說不上是驚怒還是疼痛,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甫一開口,嗓子已經啞了:「那他現在……怎麼樣了?」

    「我上回去看,聽說胃鏡檢查沒有癌變跡象,但話不能說死,可能性對半開吧。」方明輝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情況還是挺樂觀的,吉人自有天相,別自己嚇唬自己。你要不去看看他?」

    「我……不,先等等,」江可舟恍惚地伸手撐了下桌子,目光茫然,渙散得無處著落,喃喃道,「怎麼會這樣……」

    因為抑鬱而麻木的心緒從某個時刻開始刺痛不已,他仿佛從一場經年大夢裡驚醒,縱然不甚清醒,然而終於有了回視來路的勇氣。

    真相的力量堪比仙丹,江可舟此前的頹廢立刻一掃而空,效果之立竿見影,連霍青青這個心理醫生都有點發怵。方明輝受江可舟所託幫他注意葉崢的情況,時不時要往這邊走一趟,同霍青青的關係倒比以前更近了一些,有回忍不住問:「這也忒平靜了,該不會是受刺激受大發了吧?」

    霍青青嘆氣:「難說。他現在的心理狀態看似穩定,其實全靠一個念頭撐著。萬一這個支撐倒了,恐怕他的心理會崩潰。但願那位葉先生趕緊好起來,他一個人的身上可是吊著兩個人的命啊。」

    一個星期後,葉崢準備接受手術。

    手術安排在當天早上九點,葉峻一家和嚴知行方明輝等人都在手術室外等候。葉崢仰躺在病床上,無影燈白亮的燈光自頭頂傾瀉而下,冰涼的麻藥注入血管。他在閉著眼等待著藥效發作的間隙,分出一縷心神來想了想江可舟。

    死生亦大矣。葉崢再處變不驚,他也是個凡人,在未知的叵測命運罩頂之際,說不惶然恐懼那是騙人的。

    他硬著心腸送走江可舟,安排下處理言嘉的計劃,甚至在遺囑中將身後事都交代得一清二楚……當一切都已安排妥帖,他再沒什麼可憂心的,方才敢偷偷地背過身,細數那些藏得很深的遺憾。

    從得知病情到上手術台,葉崢自始至終都保持著強硬姿態,雷厲風行得不像個病人,給人一種相當坦然、看得很開的感覺。在他的影響下,身邊人也大多很平靜,沒搞出什麼哭天喊地的局面來。

    連葉峻都暗自感嘆他這個弟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然而只有葉崢自己明白,他並非不軟弱,恰恰是因為太過軟弱,才不得不刻意屏蔽,強撐出一付無所畏懼的外殼。

    刻骨銘心的眷戀,哪怕只是稍微提及,都會猝不及防地紅了眼眶。

    他也只敢放任自己軟弱這麼短短几秒。

    腦海中鮮明的身影被一浪接一浪的睏倦不斷沖淡,視線自外而內地黯淡下來,全世界在他眼角未凝聚成型的淚水中歸於靜寂。

    手術室大門關閉,燈牌亮起。

    手術室外一排長椅,江可舟帶著口罩坐在葉峻和方明輝旁邊,目不轉睛地盯著門口燈牌上三個紅字。

    葉崢睡了多久,江可舟就在外面等了多久。

    他就像個不知疲倦的木頭樁子,安靜地在葉崢病房裡陪了一整天。連葉峻都怕他身體受不了,勸他去休息一會兒,卻只換來他沉默無聲地搖頭。

    手術很成功,情況良好。切片活檢的結果雖然還沒出來,但按照醫生的說法,基本可以確定是良性腫瘤。

    眾人皆鬆了一口氣。方明輝私下裡心有餘悸地跟葉峻嘀咕:「幸虧沒事。我瞅著這架勢,萬一二哥出來的結果不好,江少那病估計也不治了,得陪他一起進醫院躺著。」

    待葉崢終於醒過來時,葉峻站在病房門外,望向扶著椅子慢慢站起來的江可舟:「不進去看看他嗎?」

    江可舟活動著因久坐而發麻的雙腿,低聲道:「不了。剛醒過來,別讓他受太大刺激。」

    他壓了下帽檐,朝葉峻點了個頭算是道別,轉身走了。

    葉崢醒過來的第三天,獲准可以進流食。他的病情一直瞞著家裡,葉承宗和宋婕也是手術後才知情,聽說今天能進食了,便讓家裡保姆送飯過來。葉峻這些天都在醫院陪同,凡葉崢要用水用藥都得先經他手。葉峻揭開保溫桶的蓋子看了一眼,立刻皺起眉頭:「這什麼玩意兒?」

    做飯的人也不知到底是有心還是沒心,準備一碗粥和一碗湯。粥熬得粘稠軟爛、米粒開花,湯是花旗參鴿子湯。但葉崢是個剛做完手術的病人,沾不得半點葷腥,更吃不了這麼實的東西。葉峻顧忌著病人,不好發火,只把蓋子擲回去,涼涼地道:「帶回去吧,以後不用來了。」

    周樊川和嚴知行眼看他老人家要動怒,正嗖嗖冒冷汗飛速思考對策,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方明輝拎著個食盒溜達過來:「喲,都在呢。吃了麼?」

    「今天恢復得怎麼樣?能吃東西嗎?」他伸長脖子往病房方向看了一眼,壓低聲音,「江少讓我帶點東西過來,看二哥能不能用的上。」

    葉峻陰著臉打開食盒,見裡面是冒著熱氣的辱白米湯,臉色才稍微好看了點。方明輝又拎出一袋藕粉:「還有這個,加餐時候衝著喝就行,不麻煩。」

    葉峻徹底熄火,糟心地嘆了口氣:「我上輩子八成是欠了他倆的工資……混帳東西,沒一個讓我省心的。」

    方明輝努力忍笑,葉峻接過他手裡的東西,斜睨了他一眼:「先別忙著笑。葉崢這一天五頓就交給你了。敢餓著他一丁點,醫藥費你來出。」

    方明輝:「……」

    感情媳婦還沒娶進房,倒先把媒人扔牆外頭去了。

    手術後那幾天葉崢沒什麼力氣,給什麼吃什麼,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等他的精氣神稍微養回來了一些,這人立刻按捺不住,開始作妖了。

    彼時葉峻事務纏身,不得不回集團主持工作,只能隔天來看他一次。沒了這位爺鎮著,葉崢連吃七天不重樣的病號飯,再遲鈍也看出不對勁了,於是筷子一擱嘴一抹,低調地宣布絕食。

    嚴知行大驚失色:「葉總!你你你這是幹什麼!」

    葉崢氣若遊絲地說:「伐開心,吃不下。」

    事關重大,這個消息如同坐上竄天猴,成功地於10分鐘後傳進了江可舟耳朵里。

    插pter 41

    「絕食?」

    江可舟在水池前洗乾淨手,把挽到手肘的袖子放下來,遮住手臂上的傷疤,波瀾不驚地對電話里「驚慌失措」的嚴助理說:「行,我知道了。」

    一個小時後,江可舟出現在病房門外的走廊上。

    上回嚴知行在手術室外見到他時差點沒認出來。那時候江可舟整個人狀態奇差,頹廢陰鬱不說,瘦得嚇人,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隔了幾天再見,江可舟雖然還是瘦,但昔日的感覺卻隱隱找回來了一些,至少眼中不再是黑沉沉的木然。只是嚴知行總覺得他還差點什麼,現在這模樣雖不用人擔心他會跳樓,但也令人親近不起來。他的神色仿佛跟世界隔了一層似的疏離縹緲,好像一眼沒看住,他就要羽化登仙而去。

    江可舟問:「還沒吃飯?」

    「是,」嚴知行犯愁,「葉董不在,沒人勸得動他。這些人里只有你說話他會聽,別的事暫且放一放,先把他哄過來再說,行不行?」

    江可舟扯了扯嘴角,自嘲似的笑了一聲:「這是拿絕食逼我呢。麻煩嚴先生暫時在外面等一會兒。」說完也不等他回話,逕自推門走進病房,回手咔嚓一聲落下鎖。

    半躺在病床上的人被關門聲驟然驚醒。

    算起來兩人已有將近三個月沒見,分別時尚且各自安好,再見時卻是在雙雙大病一場之後,四捨五入起來,幾乎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

    江可舟原本憋了一肚子火,葉崢原本懷著幾分執拗,可此刻乍然相見,一干心思徹底散了個一乾二淨,只剩滿腔劫後餘生的酸澀難言。

    江可舟猶如被人釘在了門口那一畝三分地上,恍惚地望向不遠處消瘦的男人,胸中悲意經久不散,洶湧地沖刷著他難以為繼、卻仍在苦苦支撐的故作平靜。

    「瘦了好多……」

    葉崢沖他伸出手,啞聲說:「過來,讓我看看。」

    江可舟像個提線木偶,僵硬地循著他的方向,一步一步靠近病床,在離他三步遠的距離處停下。

    「你不吃飯的話,」他垂頭避開了葉崢的視線,聲音很輕地說,「早晚也會瘦得跟我一樣。」

    葉崢刀口在腹部,平時多是躺著不敢動。江可舟不肯碰他,他便用手臂撐著床,硬是把自己凹成了半臥的造型。這人疼出了一腦門冷汗,聲線都虛了,然而仍然堅持伸出手去,怕嚇跑他似地、小心翼翼地虛握住他的指尖。

    「你來了,以後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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