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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42:45 作者: 翠寒煙
「我根本不記得愛他的感覺。」祖天戈懵懵地回答。
祖少將靜靜地坐在椅子上,猶如一塊經歷多年風吹雨打磐石。「你不記得沒關係,既然你曾經愛他,那麼現在就給他你認為最好的東西。」
「最好的?」
「是的。一旦選擇,絕不反悔。這是我作為軍人的法則,也是你的。」
軍官敬了個禮,對陷入沉思的祖天戈說道:「首長,少將最近老毛病犯了,他還等著您,您就讓他寬心吧。」
窗明几淨的辦公室內,祖定邦親自在文睿的名字上打了勾,在祖天戈的名字旁打了個問號。他的前面是一份紅頭文件:即將組建特種部隊「燭龍」,直屬總參。
139、第 139 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文紹博最近情緒比以前變得好些,基本推了所有的應酬,一心一意在家裡陪肖淑敏。那天從中央台看到一句話新聞,寮國的山頭發生爆炸,新聞很簡短,他也只瞥了一眼,然後側身遞給肖淑敏一杯茶。
文睿再次漫無目的行走于楓城的街頭,汽車的喇叭聲交織成不算和諧的音符,嘈雜凌亂。他略略皺起眉,金色的碎光打在臉上,有些刺眼。祖天戈家住不下去,那個人說的話狠狠傷了他。那個人已經不是從前一心一意對他好的人,即使他現在也很好,可他不是他。文睿停住腳步,心裡開始衝動,他想知道祖少將對祖天戈具體說了什麼。
曾幾何時,他真的把祖天戈當做兄弟,直到後者匆匆離去,他居然從別人嘴裡得知他對他的感情,一步擦肩而過,終身錯過。緣分在當今有個搞笑的說法:猿糞,果真失去了就應該像大便般拋棄麼?因為知道了,起了執念,便有了攀緣之心,落入求不得的苦,進而痛苦無盡。祖天戈的顧慮,無論是現在的還是從前,他又怎麼會不明白?正因太為明白,他才痛苦,求不得,他們誰也求不得,在祖天戈如此明確的暗示下,他還要強求什麼?
文睿在一家軍用招待所門口停下,出示證件,住了進去。房間不算好,可是貴在簡潔乾淨,雪白的牆壁和床單,一套書桌椅,一張單人床,像他在部隊的寢室,處處透著軍人的幹練。文睿想,自己不喜歡強人所難,特別對於祖天戈,他不願求,不是該死的自尊心作祟,只不過沒有立場,對方可有一個如花似玉的未婚妻。
原本還好,他覺得自己隱忍慣了,但到了晚上,對著一直沒還回去的鑰匙,他又有點受傷的感覺。離開了,鑰匙依舊捨不得還給他。出門買吃的,招待所的前台不知看的什麼節目,一笑一嘴白牙,十分開心。
「戰友,你回房間把電視機打開,我們國家狠狠打擊了外國的恐怖組織,正播呢。」前台興奮地指著屏幕。
文睿笑了笑,臉色蒼白,甚至不如呆在寮國的時候。他買了點吃食,順便捎了兩瓶啤酒,兩人叫對飲,一人叫消愁,文睿能喝不貪,可到最後,他有了醉意。空寂的房間沒有人氣,人容易產生孤單的感覺,文睿想了想,打開電視機,夜間新聞重播,他剛好看到前台服務員說的那條新聞。
新聞很短,配了武警戰士威風凜凜的軍照,背景是雲南,正是西雙版納。西雙版納的天氣比楓城暖和多了,翠綠的山,清澈的河流,還有在畫面中一閃而過的黃色花影。文睿突然愣了,明明在寮國時不曾這麼注意占巴花,可到了國內,他已經兩次注意到它們。
佛曰緣分,手指高空流雲,雲起雲落,隨風東西,雲聚是緣,雲散也是緣。
當天,也就是文睿離開幾個小時後,祖天戈專門請文睿的老同學管志林跑了趟老房子,給文睿送些必備的日常用品,比如現下最缺的棉被,然而得到的答覆竟然是家裡沒人。
走了?祖天戈接到電話後,幾乎從椅子上蹦了起來。
文睿……
他已經是他最熟悉的陌生人,他不認識他,他卻熟知他。雖然他從沒主動打聽文睿的事,誰也沒對他多講文睿的事,可他有種預感,在祖少游出現之前,他和他的關係就已經不簡單。文睿是蘭,也像梅一樣傲,他覺得他就是這樣的人,自己恐怕已經傷了他的自尊。可是傷了又能怎樣,別說他對以前的事情根本沒印象,就算他們硬要發展出什麼,堵上的難道不是文睿的大好前途嗎?
祖天戈不知道,他的爺爺已經為文睿的前途鋪好路,大筆一揮,再有一個星期,文睿就會被提前召回部隊,不必回蒼狼,而是直接送往「燭龍」的選拔場。而祖天戈不能去,年底蒼狼大換血,作為新的中層指揮官,他起著承上啟下,鼓勵士氣的重要作用,自然一年半載動彈不了。
還是同一天,邊境異動,賈鵬領著小組與武警配合在雨林里埋伏了一整晚。寮國剛平靜不久,緬甸又出現狀況,不過後來發現只是幾個要錢不要命的走私者。
「操!」賈鵬最近莫名的焦躁,因為他覺得大隊長肯定對他隱瞞了什麼。穆晟已算老兵,如今混得遊刃有餘,他總是跟在賈鵬身後,並且越來越崇拜這個人。
如今,由於國安和軍方共同努力,赤色黎明瓦解大半,剩餘勢力不肯歸順新崛起的黨派,轉而投向鄰國邦央黨,其中也有孫楊的關係。
這天,石彬達突然出現在邦央黨掌管下的某賭場,賭場經理以前在黑幫頭腦聚會見過他,連忙層層上報。石彬達掌握著僅存的伊波拉病毒,並且現在和美方有了關係,這點在黑道已經不是新聞。
孫楊從實驗室逃離後潛回緬甸在隔離室住了幾晚,直到醫生肯定他沒有染上病毒才從裡面出出來。現在於出道的緬甸境內重見故人,即使對方笑得不夠真誠,他竟還是百感交集。
「我們合作。」孫楊開門見山,「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方卓是內jian,影子BOSS栽在她的石榴裙下一點也不奇怪。」
石彬達抿著茶,消瘦憔悴許多,下巴也尖了,但人還挺精神。「你知道我來找你的原因。」他說。
孫楊笑得高深莫測。他表面風光,其實敗走寮國,加上外國人的身份,邦央黨內已經有人想暗地吃掉他。他以為實驗室必死那一刻,曾經要求文睿給他個痛快,一來讓文睿手刃背叛者,為江忠報仇,二來他覺得死在戰友手裡好過被炸死,心靈有種被救贖的感覺。文睿很聰明,看出他的心思,不願讓他稱心如意,當然,他也以為他們不可能活著走出去。
石彬達又喝了口茶,輕描淡寫地說:「姓孟的留了後招,讓我帶走一部分病毒,可見他心底並不完全相信方卓。」
「如果這樣,他怎麼輕易上了那丫頭的當?」孫楊直視著石彬達。
「很簡單。」石彬達抬起頭,「他真的愛她。他們都沒出來,可見方卓那妮子也動了真情。」在這點上,石彬達得知真相後居然對方卓的怨氣全部消失了,甚至,他渴望裴喆能和方卓一樣,以一種極其慘烈的方式成就他們的愛情。
得不到愛情沒關係,我可以要求得到對方極致的恨意。
得到愛情不能相守也沒關係,我們可以共赴黃泉,在另一個世界幸福地生活。
「方卓也是一個思想極端的人。」石彬達笑。
孫楊罵道,「一群神經病!」
石彬達和孫楊最終達成協議,暫時蟄伏一段時間,待美國那邊的援助到達,他們就對中國展開行動。
「我只能指望這次讓美國人滿意,他們答應干預寮國黑道,幫我把裴喆救出來。」石彬達放下茶杯。
這個星期的第三天,得知文睿回到楓城的管志林因為想找到這位老同學給文紹博打了個電話,文紹博這才得知唯一的兒子竟然和自己在一個城市。期初他非常生氣,不明白兒子為什麼不聯繫他,後來想到自己沒通知他賣房的事情,難道兒子因為這個不想見他?
「他不是這樣的人。」文紹博自言自語。
肖淑敏喪子之後一直精神不振,心理負擔越來越重,找心理醫生看過好幾回,始終不得好轉,見到和文杰差不多大的年輕就會傷心欲裂,文紹博已經不敢輕易讓她出門,更別談讓文睿回家,於是父子倆只好約在外面的餐廳。
「轉業吧。」文紹博的第一句話依然老調重彈,「別跑那麼遠,以後一家人在一起。」
文睿發覺文紹博這半年好像老了十歲,想也知道文杰的離世給了他多大打擊。文睿沒有直接拒絕,但他的眼神分明告訴文紹博,他要繼續選擇軍人之路。
「爸爸。」文睿離家多年,喊「爸爸」的次數屈指可數。
文紹博身體一震,鼻子竟然酸了,拿下眼鏡,當著文睿的面抹了抹眼角。「昨晚沒睡好,眼睛不舒服,老流眼淚。」
文睿盯著他的眼角皺紋,一個不擅將心底感情表達出來的人碰到一個同樣不擅表達感情的人,父子共處的情景完全沒有別人家的其樂融融。然而,文紹博在文杰面前卻是合格的慈父,面對文睿,他則更像嚴師。
文睿拿起酒瓶為文紹博斟滿酒,隨後舉起自己的酒杯,「爸爸,跟我喝一杯。」
今天的文睿讓文紹博感到陌生,他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顫抖。文睿一飲而盡,把酒杯放到一邊,攤開自己的手掌,「爸爸,你看我的手掌。」這是一隻相當好看的手,十指修長,骨節有力,不像一般軍人的大手,是文人的手,可這樣的手上卻滿布槍繭。
「您知道我當年為什麼選擇軍校嗎?」文睿輕輕地問文紹博。
文紹博的表情陡然變了,抬頭看著自己的兒子。
文睿笑了,「因為不用繳學費,我不想用家裡的錢。」
「文睿!」文紹博的自尊心受到打擊,臉也紅了。
文睿略微側過腦袋,「您看您,喝一杯也上臉。」
「不用家裡的錢,你不是我們家的人嗎!」文紹博鬱氣難平。
「我還以為您知道原因。」文睿起身拉開椅子,「爸爸,我喜歡軍人這個職業,不管我曾經怎麼想,可這麼多年,部隊是唯一讓我感到溫暖的地方。這個物質年代,精忠報國聽起來也許很可笑,但我這輩子就這樣了,一輩子的軍人,直到哪天我不得不離開部隊。」
文紹博此時很難明白文睿口中的「不得不離開部隊」是什麼意思,文睿從沒多提他在部隊的事情。就像那晚他匆匆瞥過的新聞,在普通人眼裡微不足道,而對文睿這樣的軍人來說,那是以命相搏,是軍人的天職。
文睿說:「爸爸,再見。」
高知識分子文紹博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大兒子,他的兒子是國之利刃,每天過著怎樣的生活,他一概不知道,或者說他根本沒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