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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42:45 作者: 翠寒煙
    昨夜下了一場雨,今早地面還殘留著雨的濕氣。文睿站在樹下,眼前青峰翠綠,風景宜人,誰也想不到在這美好的表象之下,眾多毒梟背地裡幹著非法勾當,其行徑足以槍斃百次。羅子山摘下頭盔,露出自己的板寸平頭,嬉笑著點燃一支煙,「嘿,哥們,第一次來吧?」

    文睿點頭。早前經過半天準備,他們四個被李燁扔上了直升機,如果說桑縣是碧綠的湖,那麼岩尖縣是碧綠的海,一望無際。「這裡很美。」文睿認真地說。「美是美啊。」羅子山吐出煙圈,「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文睿覺得羅子山偏激了些,因此沒有答話。

    國境線。

    祖天戈對面站著一位少校,約莫三十五歲,國字臉,目光炯炯,看上去嚴肅卻不失和藹。他也是首次配合特種部隊的行動,其實心底里還有些彆扭,什麼任務交給他們武警不成麼,非要大老遠叫來四個特種兵。他手下的武警戰士平時訓練刻苦,面對蒼狼也不逞多讓,這樣做還真是打擊他的自尊心。不過,即便心裡犯嘀咕,表面依舊熱情周到,少校伸出手同祖天戈握到一處,微笑著說:「我叫田立國,這次帶了兩個班在國境線內接應你們。臥底是邊防的人,前不久在寮國境內接頭成功,但不知誰走漏了消息,現在受困於國境外。」

    「琅南塔省附近的熱帶雨林?」祖天戈問。

    田立國應了聲,「對!最後一次聯繫時他躲在雨林里,那小子是邊防警察,身上有電話,但不敢輕易和我們聯繫。」

    祖天戈思忖片刻,說:「有追兵?」

    「就是沒有,」田立國搖頭,「所以才奇怪。你們把人安全帶回來就行了。」

    殺雞焉用牛刀,或許真是專門給自己與文睿練手,製造逼真的戰場氣氛?想了想,祖天戈又覺得不太像。田立國背著手看了他一會兒,接著說:「他可能偷了二十斤左右的毒品。」

    祖天戈挑著眉笑,「什麼意思?他到底是黑是白?」

    「絕對是白,這點他的隊長願意拿性命擔保。只不過這麼多毒品,那些以軍護毒的幕後黑手會放過他嗎?」

    祖天戈摸了摸下巴,沒再說話。這個任務,除了要把人帶回來,估計還有那二十斤毒品。田立國走到一旁接了個電話,回來說:「難怪叫你們,上次也是你們吧?」

    祖天戈臉色微便,幾個月前還是和江忠一起過來的。那時邊防線報出錯,武警不但沒有剿滅毒販,反而被一股國際勢力圍困,他們趕去救援時,江忠被對方的單兵火箭筒轟得屍骨無存。

    「找到個不算遺物的遺物,前幾天剛通知了蒼狼基地,現今放在我們的駐地,你們行動後可以帶走。」田立國也是軍人,自然明白祖天戈此刻的感受,想安慰幾句,卻又無從說起。

    祖天戈勉強笑了笑,「知道了,謝謝。」

    祖天戈從田立國處走來,張涵在檢查裝備,身體被一片陰影籠罩住,見是祖天戈,立馬站了起來。「怎麼樣,沒事吧?」

    「沒。」祖天戈搖頭。

    「剛才隊長來消息,讓我好好看著你,這次讓你回來岩尖也是一劑猛藥,你小子挺住了。」張涵大力拍了拍祖天戈的肩膀,「否則我們幹嘛千里迢迢跑來這裡尋找一個躲在山裡的野人。」

    「也是啊。」祖天戈想讓張涵寬心,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準備時間很漫長,非法跨越國境線這種事必須等到晚上。文睿優哉游哉,抱著槍欣賞風景。西雙版納是一片理想而神奇的樂土,想那岩尖在傣族的傳說里代表月亮,是天王派下凡間幫助傣族人民戰勝黑暗的小兒子,這樣一個地方,本不應該發生太多齷齪可恥的事情。文睿心想什麼時候過來旅遊也不錯。長夏無冬,一雨成秋,終年陽光充足,氣候溫暖,還有從未品嘗過的美食,走走茶馬古道,看看瀾滄江……正出神,身後驀地瀰漫開一股鬱郁芬芳,好奇地回頭,有人塞了把黃綠相間的糙到眼前。

    「……」文睿瞪著祖天戈,對方眼底有陽光肆意徜徉,竟像雨林上空慢慢露頭的太陽。

    「送給你。」祖天戈指指手裡亂蓬蓬的糙。

    文睿一時說不出話,那把糙仔細看去樣子並不壞,綠葉長卵圓形,葉尖,黃色部分形似鷹爪張開自然下垂,香氣宜人。這是花吧?文睿滿腦門黑線,祖天戈哪根筋搭錯了,居然送他一束花。

    「接著啊。」祖天戈把花塞進文睿懷裡,「要不要在你的頭盔上別一朵?」

    文睿翻了個白眼,槍背在身後,懷裡抱著花。一堆透著殺伐之氣的冷金屬,一束世間最嬌弱的精靈,一位臉上塗滿油彩的鐵血軍人。祖天戈歪著腦袋,眼睛微微眯起,逆著陽光發笑,「很和諧,不錯。」

    文睿不想搭理他,躬身把懷裡的花束放到地上,拍了拍手說:「順風向,半里外隨便一隻狗都能聞到我身上的香味,你想出師未捷身先死,我沒意見。」

    祖天戈噗嗤一笑,「誇張了吧,行動前處理下就成。」

    文睿蹲在地面觀察那花的葉子,「是依蘭香。」

    「嗯,是依蘭依蘭,我覺得不錯,長得很樸素。」祖天戈剛才見幾名武警圍在一起擺弄依蘭香,便拿了幾隻過來給文睿研究。

    文睿瞥了他一眼,指著依蘭香,嚴肅地說:「花香有催情作用。」

    如果不是油彩遮著,祖天戈的臉估計比猴屁股還紅。下了大決心過來結束長達半天的冷戰,想好的破冰手段便是一起研究這束有著馥郁芬芳的依蘭香,沒想到卻忽略了花的作用。

    「我爸喜歡植物,所以我也有點興趣。」文睿重新坐下,手指卷著花葉淡淡地說:「花語沒記住,花的作用倒是了解得很通徹。」祖天戈嘿嘿乾笑,片刻後也就釋然了,一屁股坐到文睿身邊,瞪著遠處遮天蔽日的翠綠。

    「你有點不對勁。」文睿扭頭看他。

    「這裡鍾靈毓秀,是被神明祝福過的地方。我告訴你,有一次我在晨曦中看到瀾滄江,水是金色的,石頭是金色的,進城後,傣族人家的蘿芙木、芭蕉葉、鳳尾竹與依蘭香也是金色的。」

    聽了這話,文睿有些不悅,鼻子裡哼了句,「你就扯吧。」

    祖天戈若有所思,慢慢靠近文睿,直到兩人肩膀相抵,「土地豐饒,河谷山林嫵媚迤邐,孔雀成群,犀鳥翩飛,白象遊街。」

    「繼續。」文睿面無表情。

    祖天戈頓了頓,聲音弱了下去,「西雙版納適合養老,隊長睡在這裡,應該也不錯吧……」瞬間,文睿明白了祖天戈為什麼看起來不對勁。原來江忠犧牲的地方是這裡,難道就是岩尖縣外的雨林?傷口癒合,傷疤沒掉,被撕開還是會流血,看來李燁已經坐不住了,估摸著大隊也有份。

    文睿梗了一下,把羅子山經常掛在嘴邊的魯迅名言祭了出來,「真的猛士,敢於直面慘澹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

    「喂喂,笑話很冷啊。」祖天戈眨了眨眼睛,側臉勾起嘴角,眼低陽光蒙塵,略微有些灰暗。文睿心裡不舒服,垂下眼皮,又去看腳邊的依蘭香。

    「這裡沒人。」祖天戈突然問。

    文睿疑惑地抬頭,「嗯?」

    「沒人。」祖天戈仔細掃視了一遍,「確定沒人。」

    「是沒人。你過來時發現哪裡有人?」文睿話還沒說完,祖天戈傾身,連槍帶人一把抱住,找准文睿的唇,迅速把自己的唇貼了上去。

    文睿懵了,熟悉的氣息,熟悉的熱度,還有心口熟悉的悸動。

    祖天戈的吻絕不輕佻,帶著堅決與深埋心底的悲慟。文睿閉起眼睛,任由他撬開牙關追逐自己的舌頭,然後安撫性地輕咬耳垂。笑話,這時候兩人的嘴如果有什麼異樣,那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縱使這次的接吻相較前幾次更文明,但文睿依舊暈暈乎乎,心想昨晚那筆糊塗帳還沒算清楚,現在又叫什麼事?祖天戈放開他,兩人都氣喘吁吁,特種兵的肺活量拿來幹這種事,似乎得到的享受也比常人多幾倍。

    「混蛋。」文睿這句話平鋪直敘,沒有摻雜任何感情。

    祖天戈頹然一笑,用大拇指幫文睿揩去掛在嘴角的銀絲,翻身躺倒,雙手交疊擱在腦後,出神地盯著藍天白雲。「再有半小時,進入正式備戰狀態。」

    文睿對著空氣怔了會兒,悻悻地撇過腦袋,雖然沒再說話,可也老老實實陪著祖天戈坐了很久。依蘭催情,是神明留給子民的禮物。他托著腮幫子出神,心想這好像是個不錯的理由。

    祖天戈忽然動了動手指,捏住依蘭香的根|精舉到文睿面前,「催情花。」

    ……文睿突然想給他兩拳。

    70

    70、第 70 章 …

    第七十章

    寮國的暴雨,感覺就像從天空砸落的炮彈,又像佛祖擰開了水龍頭,大雨嘩嘩不停。

    祖天戈拿著防水地圖,田立國已經為他們圈出大致範圍,離中國不遠,可雨林蔥蘢蒼翠,遍地覆滿雜糙野花,道路崎嶇,不辨方位,如果沒有嚮導或是先進的定位儀器,很有可能深入茫茫原始森林而不得活著出去。

    羅子山打了個噴嚏,「操,老子感冒了?」

    「那才巧,」張涵揉了揉鼻子,「我也感冒了。」

    文睿綠著一張臉,即便沒有抹迷彩油,估計此刻也是綠的。當時他回到指揮地與張涵、羅子山匯合時,羅子山怪叫著說,兩大老爺們灑什麼香水,我鼻子都被你們廢了!這是小插曲,暫且不提。雨很大,路也不好走,深一腳淺一腳直到幾個小時後,他們找到兩片巨大的芭蕉葉,輪流警戒休息。文睿雖聽說這種芭蕉葉的寬度足以讓幾個成年人在下面避雨,可頭一次見到依然吃驚不小。

    第二天,天又晴了,樹木高聳濃密,雨林內藤蔓交錯如巨蟒盤旋,樹幹的每個部位,特別是極高的樹杈上都攀附著千姿百態的蕨類植物和鵝黃色的蘭花,蟲鳴鳥叫不絕於耳,猶如空中花園。文睿吸了吸鼻子,腳下陰暗cháo濕,空氣里瀰漫著腐霉味兒,偶爾幾縷陽光從樹葉的fèng隙間飄落下來,人眼瞧去仿佛金針一般。他隨手扒開半人高的鴨跖糙,花葶上開著紫色的花,有隻色彩斑斕的蝴蝶飛過,輕輕停駐在花心之上。

    羅子山差點被腳下的省藤絆倒後叫苦不迭,「幸虧老子這次出來沒帶什麼高精尖的裝備,還是砍刀有用啊!」砍刀是田立國的經驗之談,在雨林里簡直是神兵利器。蒼狼四人組人手一把砍刀,輪流開路,文睿戲稱路其實不是人走出來的,而是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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