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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顏如玉手慢慢放鬆收到身後,又迅速捏緊,她含笑點點頭,道:「十二少,我特為來請你點菜。」

    「什麼拿手上什麼,今天我十二少請客,可不能替我丟人。快去!」孫文彬講完這句,突然站起來,笑罵:「不成,我得到廚房裡看看,你們那幾個廚子不敲打敲打,她就不肯拿出真功夫來。」他跟著顏如玉走了,幾個小尼姑好像百鳥隨鳳,也都走了。

    孫舅太太有些不好意思解釋說:「文彬朋友多,又好熱鬧,跟哪裡都混很熟。」

    芳芸曉得孫舅太太話里意思,馬上回答:「其實這位清芬大師真是我們熟人。」

    婉芳嗔怪看了芳芸一眼,芳芸馬上閉嘴。婉芳漲紅了臉,道:「她落到這個地步,是我們沒有想到。所以……剛才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孫舅太太哦了一聲,過了好一會才道:「都是至親,有些話我也不瞞你們了。自從你小表嫂過世,文彬一個人也過了八九年了。我看他和那個清芬很熟,我很不放心。你們既然都認得她,可以和我講講她來歷麼。」

    婉芳猶豫著,不知道當不當講。芳芸果斷開口:「我是在外出生,六七歲時候,家父怕我忘了中規矩,登報替我請家庭教師。她做了我十一個月家庭教師,就替家父養了個兒子。」

    孫舅太太吃驚看著芳芸。胡婉芳也是頭一回聽芳芸講這些,她盯著芳芸,有些激動看著她。

    芳芸神情有些黯然,「當時,家母實驗室出了些問題,家母重傷不治,去世了。她就把自己當成俞太太了,一直到四年前我們回上海。」

    孫舅太太看了看坐在身邊正牌俞太太一眼,有些不解問:「你父親當時就應當再娶,怎麼讓這種出身女人鳩占鵲巢。你外祖父家就由著她亂折騰?」

    芳芸已經把話都說開了,孫舅太太又是出了名厚道人,從來不亂講人是非,婉芳也沒了顧慮,追問道:「當時怎麼沒有再娶?」

    「有。」芳芸苦澀回答:「當時我小外婆曾經主張把她娘家侄女嫁過來照顧我。我大舅舅和她吵了一架,說小外婆娘家侄女論身份只能做妾……小外婆氣暈了頭,賭氣說把她生小阿姨嫁過來做填房。我外公氣壞了,把我大舅舅打了一頓,把小外婆和小阿姨都送到南美洲去了,勒令她們永遠不許回來。」芳芸看向婉芳,苦笑道:「家家都有難處,我外婆家為我爹爹再娶事情鬧了這樣一場,旁人就是有心也不敢了。家庭教師小姐自以為一步登了天,回就是硬梆梆俞太太。」她又看向孫舅太太,「後來事,我不說孫舅太太也曉得些罷。」

    孫舅太太點點頭,後來事親戚們都曉得些,芳芸不講,也是為尊者諱,一個聰明小姐,就應當這樣。估計芳芸母親嫁妝豐厚得可以,娘家人都想伸手。孔家老太爺明面上打兒子,實際上是斬斷了所有伸向外孫女兒手。年紀只得六七歲小女孩兒,又有讓人眼饞財富,在繼母手底下討生活自然不如在只有一個名不正言不順家庭教師當家家庭里生活來讓人放心。

    這位俞小姐在這樣環境下長大,還能又機敏又討人喜歡,想必孔家是費了許多心血。和這樣繼女一起生活,對於婉芳來講,是幸事,也是難事。也難怪婉芳待這個繼女親熱友愛好像平輩人。後母難為哪。

    孫舅太太一向和婉芳親近,她憐惜看著這個年輕少婦,道:「婉芳,你也算是苦盡甘來,這個人已經自甘墮落到這種地方討生活,咱們只當不認識她好了。」

    「她不是那樣人。」婉芳苦惱講:「你退一尺,她一定進三丈。」

    「她還回得俞家麼?」孫舅太太有些吃驚問,更多,是替自己弟弟擔心,如果弟弟教這個女人迷暈了頭,把她帶回家做妾,就是親戚裡頭大笑話。

    「她太能折騰了,憶白把她趕走了。可是……」婉芳為難咬著嘴唇,「她兒子還在俞家。」

    「我們太太待我這個兄弟,一向和待我一樣。」芳芸輕輕把手搭在婉芳胳膊上,含笑向孫舅太太,聲音略微提高了點,道:「要是讓親戚們曉得我兄弟生母在這樣地方----他可怎麼辦呢?」

    「俞芳芸,你到底想怎麼樣?」顏如玉怒氣沖衝進來,珠簾被她隨手一攪,嘩啦嘩啦亂響。

    「先生在外面偷聽這樣久,也該出來了。」芳芸嘴上喊先生,卻穩穩坐在椅子上,沒有半分客氣意思,「先生想我怎麼樣對你?」

    孫舅太太疑惑看著婉芳。照道理來講,這位前家庭教師自以為坐穩了俞太太位子,肯定是和她這個正牌俞太太衝突最大。可是看她們情形,這位是和小姐誓不兩立。

    顏如玉指著芳芸冷笑道:「胡婉芳,你不要被她小恩小惠迷惑了,你可曉得,俞憶白在美掙了多少身家?光美金就有二十多萬,還有孔家洋行百分之十股份。這些,都在回前被她霸占了。」

    芳芸笑出聲來。

    婉芳只曉得芳芸母親嫁妝在芳芸手裡,具體有多少,俞憶白從來不說,她也沒有怎麼關心過。聽顏如玉講有那麼多,她臉上露出吃驚神情。芳芸笑聲驚醒了她。胡家和俞家是老親。她和俞憶白訂婚時,是曉得俞家把俞憶白送出時沒有給他錢。孔家洋行股份是俞孔月宜嫁妝,被她自動忽略了。但二十多萬美金可是一大筆錢,憑俞憶白一個小小使館二等秘書,是怎麼掙來?

    孫舅太太也吃了一驚,她是當家太太,打理著家裡生意,自然想得比胡婉芳要深,也要遠。孔家洋行百分之十股份到了俞憶白手裡,顯然那是芳芸母親嫁妝。孔家財富如何孫舅太太不太清楚。可是芳芸剛才講了,孔家是有人放不下這份嫁妝,顯然這百分之十股份份量十足。既然百分之十股份夠份量,那二十多萬美金,八成是孔家洋行紅利。

    這樣一算,孫舅太太就算明白了為什麼俞小姐會發笑了。憑她一個爬上主人床家庭教師,連個妾身份都沒有,憑什麼掂記主□子嫁妝。她看婉芳神情還有些迷糊,忍不住出言提醒:「婉芳,我聽講妹夫去美利堅時,就只有一隻皮箱,裝了幾件舊衣服。」

    「啊,是啊。」婉芳點頭:「憶白和我講過好多次,他是兩袖清風出。」

    芳芸笑眯眯看著顏如玉,道:「原來你一直掂記著我母親嫁妝。可惜你沒有打聽清楚,帳也沒有算清楚。」她掉頭看向婉芳,「我母親嫁過來時,嫁妝確很豐厚,但也是簽了結婚合同,她嫁妝由我繼承是沒錯兒,如果我一直未婚,或者結婚之後沒有孩子,我死了,那些錢還姓孔。」她講這些話,自然是要讓繼母明白,她並沒有拿走屬於小毛頭財富,而她錢,姓俞人,也是沒有辦法拿走。

    俞小姐是講給婉芳聽,孫舅太太先明白過來。她越發討厭眼前這個尼姑了,「真不要臉。」她朝顏如玉啐了一口,「婉芳和俞小姐感情好得很,輪不到你來挑撥。」

    顏如玉也沒有想到孔家會和俞憶白會有這樣約定。雖然她自己已經對這筆錢死了心,可是還是在心裡存了萬分之一想頭,指望著謹誠最少可以分得三分之一。所以,她在無錫安頓下來,並沒有回上海去接兒子。芳芸話打碎了她最後一點夢想,也擋住了她挑撥企圖。她臉上那層薄薄脂粉並沒有替她遮擋住夢想破滅蒼白,她直直看著芳芸,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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