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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四老爺這輩子幾時吃過虧?他兇狠盯著周正君,「原來是你和倩芸合夥把茹芸拐走了,來人!」他厲聲高喊:「給巡捕房打電話,請杜探長來一趟。」
四老爺尖厲聲音傳到茹芸耳朵里,茹芸身體猛然哆嗦了一陣,她撲到四太太懷裡,哭著說:「媽,不能讓巡捕房曉得。他……他拍了我裸……照片。」
「什麼?」四太太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用力抓住女兒胳膊,指甲深深陷進茹芸細胳膊,「什麼照片?你為什麼要拍那種東西?」
「嗚嗚……我不要活了。」茹芸羞愧說:「他講那是藝術美,勸我為藝術獻身。」
「我要殺了那個壞蛋!」四太太憤怒操起一把明晃晃剪刀,衝進客廳,她揪住周正君,拿著剪刀用力朝他身上戳。
周正君拿胳膊護著臉,胳膊上被戳了好幾個深深口子。他疼尖叫:「救命,殺人啦,救命,殺人啦。」一邊推開四太太一邊朝門口跑。
四太太喘著氣,舉著剪刀就追。四老爺不曉得緣故,袖手站在一邊喝道:「一會巡捕房人來,看見你這個樣子像什麼話!」
「不能讓巡捕房人來。」四太太鼻孔都在噴火,「把這個拆白黨捉住,我要殺了他。」
周正君本來就是個活潑年青人,鮮血讓他身手變得更加敏捷,他衝出了幾個聽差包圍圈,攀上鐵門,幾十秒鐘時間就衝出了櫻桃街。滴著血青年在馬路上狂奔,引得拉黃包車車夫、賣報紙小販都對著櫻桃街指指點點。
四老爺把衝到鐵門邊四太太扯回家,喝道:「你發什麼瘋!」
「不能讓那個壞蛋走呀,把他捉回來。」四太太頭髮散亂,她舉著剪刀大喊大叫:「我要殺掉他。」
四老爺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板起臉喝退姨太太們,衝著樓上大喊:「俞茹芸,你給我滾下來講明白。」
「媽,不是他。」茹芸怯生生從樓梯上伸出半邊臉,「不是這個周正君。」
四太太仿佛中了神仙定身術,突然停止不動,直直看著女兒。茹芸羞愧難當,拿手帕捂著臉痛哭。四太太尖叫:「你這個死丫頭,死氣我了!」她朝後一倒,暈過去了。
四老爺喊來老媽子把妻子架回房間,又怕茹芸逃跑,親自拉著她胳膊,把她拉扯到四太太臥室里浴室里鎖起來。
四太太醒過來,沒有看見茹芸,急要死,一邊爬起來一邊喊:「茹芸哪?」
「鎖在浴室里了。」四老爺冷淡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作孽喲。」四太太痛哭流涕,「茹芸被人騙拍了那種像片。」
「是那個周正君?」四老爺大怒。
「不是!」茹芸無力捶著門,哭泣,「是陳伯昭。他是從法留學回來畫家。」
原來茹芸在周正君寡嬸家亭子間住了小半個月,嫌房子小不方便,又嫌那位周嬸嬸管東管西不自由,就在同弄堂另外租了一間前樓搬出去。
她離開俞家時帶了幾百塊錢現金,還有幾隻鑲寶石金鐲子和一根大黃魚,自覺手頭寬裕,不只大方添置家具,還在勸業所僱傭了一個大姐。
陳伯昭是那個大姐前任僱主,捨不得這個得用大姐跳到別家,尋到茹芸這裡喊大姐回去。一來二去,大姐沒有喊走,倒和茹芸結識了。
茹芸高小畢業之後在家裡跟著冬烘先生念了二三年四書五經,受是老派家庭教育,和年青男人打交道機會不太多。只有一個李書霖算是頂出挑,旁人要麼看不上她,要麼她看不上,不過面熟而已。
朝好里講,茹芸是一個天真浪漫姑娘,她寧肯認為全上海青年男人都是好人。
陳伯昭從浪漫法巴黎留學歸來,不只派頭十足,而且做事漂亮,十分會講話。茹芸和他約會一兩次就被迷住了。之後自然是順理成章、少女為了藝術而獻身。
陳伯昭和旁藝術家不同,他雖然在法學是油畫,卻偏愛攝影。他和茹芸相處熟悉了,認為茹芸身體極具中女性藝術美,力勸茹芸拍幾張□做永遠、美、愛收藏。
茹芸卻不過愛郎情面拍了幾張,陳伯昭鄭而重之洗了一式兩份和她分開收藏。兩個人因為愛情而藝術,又因為藝術更加相愛,恨不得馬上舉行婚禮。
大姐鬧著要加薪水,茹芸不肯,她就跑去陳家告密。原來那個陳伯昭是有老婆。
陳太太找上門來,陳伯昭既不肯放棄太太和家庭,也不肯放棄這新鮮,甜蜜愛情。茹芸和他吵架,賭氣要走,他就威脅說,她逃走就把那些照片拿去登報。
茹芸想走又不敢走,陳太太來了就不肯走,整天和她過不去。不過幾天功夫,茹芸就瘦了一大圈。恰好那天陳伯昭出門去了,家裡只有陳太太和茹芸在。周正君看了報紙上俞家尋女啟示,拿著報紙尋來。
陳太太日思夜想請茹芸走路,得了這樣機會不肯放過,背著周正君在茹芸面前打保票,說一定會找機會把她像片找出來燒掉,勸茹芸趁著家裡人急著找她馬上回家。茹芸稀里糊塗被她推出門,兩手空空跟著周正君坐車,一路上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她一肚子苦水又不敢和周正君講,到了家被母親舉著剪刀要殺人行動嚇著了,才一邊哭一邊把經過都講了出來。
四老爺聽完,扯下捆窗簾細繩就勒茹芸脖子。四太太哭著攔,「就是要她死,也要先想法子把像片尋回來呀。」
「這怎麼好尋?」四老爺暴跳如雷,「就是尋人幫忙,我怎麼好意思開這個口!茹芸,你是自尋死路,滾!我俞家就當沒有養你這個女兒!」
「你不要,我要!」四太太勇氣暴發出來,她用力把四老爺推開,「不是你給茹芸找那樣婆家,她怎麼會逃婚。她一向老實呆在家裡,哪裡會出這樣事情!」
「你教好女兒!只會護著她。」四老爺撞到桌子角吃疼,憤怒把桌上花瓶菸灰缸都掃到地下,和四太太扭打起來。
茹芸縮在牆角哭泣。幾個姨太太原來都在門外偷聽,聽見四老爺和四太太打架,紛紛敲門,一片鶯聲燕語,嬌滴滴地喊:「老爺消消氣,不要打了。」
四老爺揍了四太太幾拳想停手,偏四太太得了門外娘子軍聲援越打越勇,伸出塗得通紅手指甲在四老爺臉上留下了幾道通紅印子。四老爺惱火很,甩開拳頭又揍了下去。四太太臥室一片狼籍。
茹芸被濺到身上碎瓷片劃破了一個口子,她突然喊道:「你們別打了。我丟了你們臉,我去死!」她越過糾纏在一起四老爺和四太太,推開陽台門,就跳了下去。
「茹芸!」四太太悽厲尖叫起來,「俞景山,你賠我女兒。」
四老爺怒吼:「二樓跳下去又摔不死。」
果然,茹芸在樓下草地上掙扎,只有臉上刮破了一道口子,兩條大腿和胳膊摔得青紫一片,地上還有一灘血,看著怪嚇人。她臉色蒼白,疼直哆嗦,幾個老媽子圍過來都不敢動她。四太太哭著奔出來,被老媽子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