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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岳敏之笑道:「他們買不成我地,最多私底下做些鬼把戲,我有法對付。你別擔心,要是什麼都怕,我就不要做生意了。別叫這些人壞了我們好心情,走,請你吃好吃牛肉麵去。」
芳芸一笑,問阿根討過手袋,吩咐阿根先回家,和岳敏之一起去麵館吃過牛肉麵,岳敏之把她送到祥雲公寓門口,照舊回敏華商行辦公。芳芸站在大門口目送岳敏之汽車遠去,甫一轉身,就見一個面熟青年站在門廳里含笑看她。
「俞九小姐?」周正君客氣笑,「煩你停步,請問令妹十小姐去哪裡了?」
芳芸回想曾在蘭心戲院見他和倩芸一起看戲,既然人家客客氣氣問話,不妨客客氣氣回應,遂笑道:「你是十妹朋友?她和大伯娘回錦屏老家看二舅舅去了。」
周正君和俞友誠同學數年,曉得他們老家錦屏在北方。雖然火車便捷,這一來一回也要十幾二十天。周正君聽講她去錦屏,不由皺眉,看芳芸欲言又止。
芳芸不好意思馬上就走,略站了一會,笑道:「沒有別事我要上去了。」
「十小姐請留步,」周正君急說,「我有些事情要和你講,是關於令堂姐茹芸。」
「四姐?」芳芸挑眉,旋即笑道:「前些天聽講四姐病很重……」
「不是不是,她沒有病,她新交了一個男性朋友,」周正君漲紅了臉,道:「那個人……不老實。」
「她交男朋友是她事情,要管,也是四叔四嬸管。」芳芸收起微笑,道:「你是倩芸朋友,我才多嘴勸你一句。旁人家事,還是讓旁人父母去管罷。我們平輩親友,不能替她做主,也做不了她主。」
「可是……」周正君聽芳芸話里意思,又像是不曉得茹芸離家出走了,又像是勸他不要管茹芸事,他糊塗了,「可是」半天,講不出話來。
芳芸搖搖,轉身上樓。
一開門,黃媽就衝出灶間,揮一把**筷說:「九小姐,方才十小姐男朋友在門外轉了一個多鍾哎。」
「黃媽,」芳芸又好笑又好氣,「別亂講什麼男朋友話,傳到大伯娘耳朵里,人家要不高興。」
「哎呀呀,九小姐,你是不曉得啦。」黃媽笑眯眯說:「那個男經常在樓下等十小姐,那天阿拉去城隍廟買煤球爐,看見她兩個並肩逛,有講有笑。」
「她只比我小一兩個月,就是交男朋友,也是時候了呀。」芳芸把黃媽推回灶間,「勿要管人家閒事。」
恰好電話鈴聲響起來,黃伯拿起聽筒聽了兩句,欣喜喊:「九小姐,三太太打電話來,講她和三老爺船停在碼了,喊九小姐準備兩輛車去接。」
「我們太太回來了!」芳芸高興蹦起來,一邊揚聲喊:「阿根,備車。」一邊跑去接電話。
婉芳在電話里聲音有些沒精神,說俞憶白趕要回南京述職,船一靠岸就一個人先走了。吩咐芳芸準備兩輛車到碼接人,就掛斷了電話。
芳芸因為前陣要經常去桃街,問亞當借用了一輛小汽車。婉芳要兩輛,她不好再問亞當借,先到周大生租車行租了一輛車,再到碼。
停了車阿根先去尋找,過了一會回來請芳芸下車,臉上就露出古怪神情。芳芸低聲問他,他才小聲講:「太太帶兩個下人,還有一個年輕漂亮女人,看神情打扮是日本人。太太剛才和那個女人講話,很不高興樣。」
芳芸點點,道:「我曉得了。要是那個女人和我們一起走,你安排她坐租來那輛車,吩咐汽車夫在我們車後面走。」
婉芳長發已經剪去,燙時興五鳳翻飛髮式,月白旗袍下擺才及膝,就連耳墜都是上個月才作興水滴形狀,渾身上下都是上海摩登太太樣,並不像離開上海大半年人。只是眼眶發青,神情疲憊。看見芳芸,她微笑站起來,對站在貴賓室門口繼女招手,「快來,在這兒。」
芳芸親親熱熱喊了聲「太太」,就湊到小毛面前,笑問:「可還記得姐姐?比舊年長高了一個呢。」
小毛睜大眼睛看了看芳芸,扭身撲到奶媽懷裡。奶媽賠笑讓到一邊,說:「九小姐好,囡囡給九姐請安。」
芳芸笑眯眯說,「好。你一路上辛苦了。」掉過吩咐阿根,「把我們太太行李搬到車上去。」一面又和婉芳說:「這個阿根蠻老實,是我新用保鏢,還有一個洋人保鏢開車,一會太太就看見了。」
婉芳無奈點點,指一邊被芳芸忽視了大半天一個年輕女人,說:「這是美智,原來是個護士,你父親爬富士山感冒找她打針,兩個人發生了愛情。她情願跟我們到中來……」婉芳深深嘆了一口氣,說:「回桃街罷。」
美智看芳芸,只微笑不講話。芳芸沖她點點。婉芳對美智說了幾句日語,出來看她坐上汽車,才拉芳芸上車。她上了車。
芳芸吩咐卡爾開到桃街去,挽婉芳胳膊,把婉芳不在上海這幾個月,俞家發生大小事大略和她講了一遍,笑道:「太太,大伯娘叫我把祥雲公寓鑰匙給你,回我喊人送過來罷。正好給小毛拿幾盒蛋糕到桃街去。」
婉芳低低嗯了一聲,嘆氣說:「沒想到老太太就這樣去了,到桃街你陪我去給老太太燒柱香。」
大老爺和四老爺盼俞憶白回來出錢久矣,豈料俞憶白又去了南京,只有婉芳帶孩回桃街。婉芳過來燒香,大老爺和四老爺都曉得她不能做主,大老爺說有事在書房不肯出來,四老爺正要去朋友家叉麻將,打發四太太陪婉芳去靈堂。
四太太正為茹芸離家出走事急上火,看芳芸和婉芳相互扶持,裊裊婷婷穿過幾叢月秀,一副母慈女孝樣,眼圈就紅了,拿手帕捂臉接出來,哭道:「婉芳,你回來遲了,都沒見老太太一面。」
婉芳從前做姑娘時候常到俞家玩耍,俞老太太待她算得不錯,聽四太太這樣講,也紅了眼圈,握四太太胳膊,傷心講:「我們接到電報就訂了船票,憶白得了重感冒院。候他出院我們就重買了船票趕回來了。四嬸,靈堂在哪裡?」
四太太引她們到靈堂,明面上是哭老太太,其實是哭茹芸,哭得傷心不過。婉芳也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借哭老太太放聲大哭。
芳芸擠不出來眼淚,尷尬地拿手帕擦了一會眼睛,帶兩隻紅眼睛走到靈堂門口吹過堂風。兩個聽差有說有笑走過來,看見芳芸都收了笑臉,低走過一截路又說話起來。
風裡傳來零碎言語,什麼大老爺拿到了一筆大數目款,俞家紡織工廠從江北招工人之類。芳芸猜大老爺拿到了丘鳳笙那筆錢,正在重新創辦事業。大房賺不賺錢,和三房都沒有什麼關係,和芳芸更是沒有關係,芳芸聽過並沒有放在心上。過了一會,婉芳辭了四太太,喊芳芸一起回家。
婉芳舟車勞頓,又大哭了一場,回到家就睡了。芳芸指揮家裡聽差女傭打掃衛生,喊卡爾回家討鑰匙,到蛋糕店取來幾盒蛋糕西點。一切都安排妥當,芳芸照看小毛吃過飯洗過澡,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婉芳還沒有起來。芳芸吩咐奶媽小心,打算回祥雲公寓。她走到雕花鐵門口等阿根開車過來,就看見四太太走過來,直直盯芳芸,也不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