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頁
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曹雲朗黑著臉道:「將來再會罷。你萬事自己小心。」他站起來,朝留了一條縫的芳芸臥室看了一眼,轉身推開門,也不回對門,徑直下樓。
黃媽小跑著出來關門。唐珍妮悄悄出來,在發愣的芳芸肩上拍了一下,笑道:「想什麼呢?」
芳芸回過神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笑道:「總算大家都留了體面。剛才我真怕我忍不住大罵大鬧。」
「什麼喜歡不喜歡的,我在後面聽的都發愣。」曹二少以後不會再來糾纏芳芸,唐珍妮也替她高興,笑道:「你哪裡學來的那些話?」
芳芸笑道:「小說里現成的,拿來用一點都不費事。還好曹二少是不會看這種小說的。」她偏著頭繞唐珍妮快活的轉了一圈,笑道:「珠姐,我不想考清華大學,報考金陵女大會不會太晚了?」
「和你要好的那個吳靜儀,她叔父不是南京教育部的?」唐珍妮笑道:「你為什麼不找她?」
「金陵女大錄取名額有限。」芳芸苦笑道:「靜儀也想進金陵女大的,更何況那只是她的叔父,助她進去已是不易。我不要做那樣沒眼色的事情。」
「我去幫你打聽去。」唐珍妮含笑答應,停了一會又道:「其實聖約翰大學蠻好。再不然,你父親回來少不了一個上海大學的副校長,你明年再考,做他的學生不是更好?」
「我和靜儀好不容易爭取跳級,明年再考太可惜了。」芳芸想了一想,顏如玉上了她的當一聲不響逃走,三五年之內沒有機會再回上海,她也沒必要非離開上海不可,因笑道:「就是聖約翰大學罷。過幾天報名珠姐陪我一起去可好?」
唐珍妮含笑點頭,伸了個懶腰,道:「好,最近我不用拍戲,天天有空的。黃媽放水給我洗澡。今天就在你家住一晚罷。」
唐珍妮去洗澡,芳芸擰亮了檯燈,翻開一本雜誌偏又看不進去,托腮坐在書桌邊發愣。
偏這個時候又有敲門聲,芳芸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來,雁九繃著一張冷臉,飛快的從他的小房間裡蹦出來開門。
丘鳳笙扶著大肚子的蘇文清站在門外,笑容可掬,「我們散步經過樓下,看見你家客廳開著燈,上來看看。」丘鳳笙關切的看著芳芸,問:「今朝不是休息日,九小姐怎麼在家,可是有事?」
弟承姊業
蘇文清本來生得單薄,又挺著一個大肚子爬了兩三層樓,站在門外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她臉上滲出的汗,順著下巴淌到脖子裡,浸濕了一大塊衣領。
芳芸雖然不喜歡她為人,卻不肯失了風度把孕婦拒之門外。是以她板著臉道:「讓他們進來罷。丘太太,請坐那邊的高椅子。」
肚子大的婦人坐矮沙發不容易站起來,芳芸這樣講是怕蘇文清在自己家出事,聽在丘鳳笙的耳里就有幾分體貼蘇文清了。丘鳳笙臉上現出欣慰的笑容,扶著蘇文清尋了一張高椅坐下。
芳芸站在一張藤椅邊,盯著他們不講話。
丘鳳笙教她盯的有些窘,打個哈哈道:「謹誠在新學堂里過的蠻好,前幾天回家還問他父親幾時回來看他呢。」
芳芸一聲不吭。蘇文清拉了一下她丈夫的袖口,笑道:「我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倒叫九小姐笑話了。謹誠的媽媽幾天都沒有回家,九小姐可曉得她在上海有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落腳?」
「都說她繼承了二十萬英磅的巨款。顏先生一向自私不顧人,八成是攜了巨款到美國享福去了罷。她都跑了,你們還在上海做什麼?替她還外債麼?」芳芸留意他們夫妻的神情。丘鳳笙鎮定的很,看不出來他心裡想什麼。蘇文清倒在丘鳳笙的懷裡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傷心的說:「鳳笙,你姐姐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們?」
芳芸立刻冷笑著說:「她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丘先生,謹誠在我父親心裡或者還有些分量,所以他還肯付謹誠的學費。可是家父並不肯把謹誠帶在身邊撫養,也是看穿了令姐的為人灰心了。」
丘鳳笙一再在芳芸這裡碰壁,情知芳芸不會管謹誠的事,不由額上滲出汗來,他一邊拍著蘇文清的背安撫她,一邊嘆氣道:「好在謹誠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都付過了。煩你轉告令尊罷,我受官司拖累,將來還不曉得怎麼樣,是照應不到謹誠了。」他講完這句,側過頭對蘇文清說:「咱們回去罷。」
蘇文清抬起頭楚楚可憐的看著芳芸,芳芸冷冰冰的回視她,沒有半點留客的意思。丘鳳笙嘆著氣把蘇文清拉走了。他們統共在客廳里坐了不到十分鐘,就把謹誠這個麻煩甩脫了。芳芸冷笑著坐回書桌邊擬電報稿。唐珍妮從浴室出來,一邊擦濕發,一邊笑問:「方才又有客人來?」
「丘先生和丘太太來,要我和我父親說他們照應不到謹誠。」芳芸笑道:「我正在擬電報稿呢。」
唐珍妮皺眉想了一會,道:「不對,他們這樣,是打算離開上海,嫌謹誠這孩子是個累贅罷。」
「啊。」芳芸快活的把稿紙撕掉,笑道:「那倒不忙著給我父親發電報。教旁人曉得他們就走不成了。」
唐珍妮搖頭道:「這姐弟倆真是一個媽生的,說聲要走,乾脆果斷。」
芳芸笑道:「這位顏先生自從到上海,演習了好幾回離家出走,況且家學淵博,還真讓人猜想不到她去了哪裡呢。」
唐珍妮笑道:「走了才好。我一時心軟替丘太太幫了幾次忙,她就像牛皮糖一樣貼上來甩不脫。這一回再不用替她煩神了。就是不曉得他們怎麼脫身。」
丘鳳笙要脫身極是不易,一方面叔公派人守在他家,又天天過來問他姐姐的下落,另一方面銀行的存款他不能動,而且蘇文清重身當產,手裡無錢又不能說走就走。
顏如玉能去哪裡?歐洲正在打仗,只有美國和南洋可以去得。她帶著二十萬磅的巨款在南洋只怕也花不出去,必定是去了美國,何況了解她的芳芸也猜她是去美國了。丘鳳笙想了幾天,和叔公商量:「這筆錢大家有份,不只你要找我姐姐,就是我也要找她的。家母在美國,我猜她是去美國尋家母了。咱們去美國一定能尋到她。」
叔公對玉玲瓏的故事也略有所聞,丘鳳笙又不是個老實的。丘鳳笙說要去美國尋人,他算計半天,覺得丘鳳笙和謹誠留在上海,或者還能把丘淑玉釣出來。丘鳳笙留在上海,老婆又要生了,手裡又沒有錢,自然是不怕他跑了的。叔公問丘鳳笙討了玉玲瓏在美國的地址,留下幾個手下在丘家守著,親自帶人去美國。
丘鳳笙照舊日日在外奔波,嘴上說借錢要還債,實際上找買主要賣房子。丘宅略值錢的東西都當掉了,老媽子也開銷了。丘鳳笙自己煮飯洗衣服,雖然一日三餐都還不差,卻是沒有什麼油水,守在丘家的幾個人不過早上晃過來看一眼,留一個人守在丘家,就各干各的事去。
這一天留守的那人不曉得因為什麼事被人喊走。丘鳳笙趁家裡沒有人,把藏起來的存摺,房契用油紙包好綁在腰上,出門喊了輛黃包車說要送太太去醫院生產,扶著蘇文清從醫院前門進去,後門出來,先找了個小旅館把蘇文清安頓下來,他就尋了事先說好的一個買主,半賣半送拿房契換了一萬塊錢,買了兩張去北平的火車票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