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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倩芸把梨放在書桌上,攬著芳芸的肩膀笑道:「好姐姐,別傷心,誰欺負你了,靠訴妹妹,妹妹幫你打他手心。」

    芳芸搖搖頭,小聲道:「惹我的除了我們家那位下堂的姨奶奶還能有誰?」

    「她真是塊甩不脫的狗皮膏藥!」倩芸替自己小姨抱不平,待顏女士向來都沒有好臉色,立刻露出一副同仇敵愾的神情。

    吳靜儀怕她在這裡說芳芸的家事會讓芳芸下不了台,連忙啐了她一口,笑罵:「已經都下堂了,理她幹什麼?我方才一直勸芳芸不必和這種人生氣,你也勸勸她呀,怎麼和她一起生起氣來了?」

    「這個女人真討厭,叫人一看見就生氣!」倩芸看窗外不時有人經過,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她笑嘻嘻小聲說:「麗芸昨天和我講,麗都戲院開業要請她去剪彩,到時候申報記者還要採訪她呢!會刊登她的大副照片,所以今天她不去上學了,邀請曹三公子帶她去拍照,還喊我也去。」

    提到姓曹的,芳芸的眉頭就微微皺起。吳靜儀是曉得芳芸不喜歡那位曹二公子的,好朋友不方便接話,她就幫著岔開話題,笑道:「那明天報上登出來,不是要寫世家小姐俞麗芸?倒是托她的福,你們都成世家小姐啦!」

    芳芸和倩芸異口同聲反駁她:「我和她沒關係!」說完又不約而同愣了一下。芳芸先反應過來,沖倩芸一笑,道:「我都不和她玩的。」

    倩芸俏皮的吐了吐舌頭,說:「我見不得她和曹三哥的肉麻勁兒,現在也不和她一起玩了。講起來明明我九姐是留洋回來的,都沒有她那樣摩登。」

    「摩登也是要講天份的。哎呀,我記得有一把削皮的刨子的,放在哪了?」芳芸在抽屜里專心致志的翻了一會才翻出一隻削果皮的刨子,笑嘻嘻說:「我去把梨和刨子洗一洗。」一轉眼就用洗臉的小銅盆盛著三隻梨出去洗。

    中西女中的女學生裡頭沒有家世差的,自然家教都不算壞。芳芸這是給了倩芸個軟釘子碰,然倩芸到底是她堂妹,吳靜儀自然要替她和稀泥,連忙翻出一本雜誌塞到臉色不太好的倩芸手裡,笑著問:「下個休息日你要去哪裡玩?」

    「要回外婆家給我大舅媽拜壽。哎呀,我媽昨天千叮嚀萬囑咐,叫我一定要和九姐說的。」倩芸丟下雜誌跳起來苦笑:「九姐今天總是惱我,不會不答應我吧。靜儀,你幫我和我九姐姐,我怕她還惱我,我先走了。」

    這樣講話分明是把喊芳芸去胡家拜壽的難題丟到吳靜儀手裡。吳靜儀氣結,怔怔的看著她出去,氣鼓鼓的把雜誌丟回書桌上。少時芳芸回來,看見倩芸走了,吳靜儀一臉的不高興,連忙在三個梨里挑了最大的一個遞到她面前,笑道:「孔融讓梨。」

    吳靜儀瞪了她一眼,說:「你這個十妹真不是個省油的燈,你不理她躲出去了,她轉身就把燙手山芋丟給我了。」

    芳芸笑道:「她丟給你你不接就是。」

    「我不接倒沒什麼,就怕你吃虧!」吳靜儀拿起刨子刨皮,一邊用力刨一邊說:「說了你又生氣。她哪裡是來看你來的,是叫你去胡家拜壽的,說是下個休息日她大舅媽生日!」

    「哦。」芳芸慢慢應了一聲,微笑道:「她不來喊,我為著我們太太的臉面,也要跟著去的。我去事務處打電話給我們太太,討她的主意去。」

    「你去你去!你不是極討厭那個姓曹的?」吳靜儀冷笑一聲,說:「你們太太待你再好,你也不是她親生的,就不怕他們把你當成貢品獻上去?我勸你裝病罷。」

    「他們要真有那個心,我拖得了初一拖不過十五。」芳芸臉上的笑容一窒,她慢慢說:「見一步算一步罷了,還好曹二公子不是個糊塗人,我就拼著心裡不快活拖他幾年也罷了。」她說完輕輕嘆氣,扶著門框出去。

    秋天的日頭從走廊頂上斜照下來,芳芸的影子被拉成細長。吳靜儀看著她的背影深深嘆了一口氣。

    繼女是這樣的體貼她,寧肯委屈自己也要替她在娘家人跟前掙面子,胡婉芳和芳芸通完電話又是喜歡又是替這個沒娘的孩子傷心,趕著去鴻翔給全家每人做了幾身新衣服。她和芳芸身量差不多,衣裳是可以混著穿的,連量尺寸都省了。替她里里外外做了七八身。到了休息日又親自打電話喊伊萬把芳芸送回櫻桃街。

    芳芸安安靜靜的站在客廳里給俞憶白請安,下巴好像比中秋時略尖了些。俞憶白看見女兒也喜歡,不過他不肯塌做父親的架子,在飯桌上沖女兒威嚴的點點頭,吃完飯背著手進了書房,

    婉芳把芳芸拖回臥房,關上房門笑道:「讓太太看看你,這幾天像是瘦了。」

    「這幾天天氣熱,不大吃得下。」芳芸笑著左顧右盼,問小毛頭哪裡去了。

    婉芳笑道:「這個孩子喜歡在外面呆著,一抱回家就哭。奶媽抱著在後面小花園玩呢。你那個小蛋糕店生意還好吧。」

    「蠻好。」芳芸的笑容有些勉強,她轉了一下身體,背對著婉芳說:「太太喊我來可是有什麼好東西要給我?」

    「新衣服!」胡婉芳打開衣櫥,把掛在衣架上的衣服一一提到床上鋪開,笑道:「西式的我猜你有,替你做的都是中式禮服,這幾件和倩芸還有我娘家的幾個侄女兒都是一樣的,穿出去不出挑也不容易出錯叫人家笑話我們。跳舞衣我只替你做了這一件,也是和姐妹們一樣的,穿上應個景兒罷。」

    芳芸含笑點頭,說:「我穿上給太太看看。」挑一身進了浴室。一陣嘩啦啦的水響之後,她洗了臉,披散著頭髮出來會在梳妝檯前笑道:「太太替我重結辮子罷。」

    婉芳就替她梳頭,握著她長而且軟的黑髮,笑道:「如今的摩登小姐都時興短髮,你這一頭好頭髮要是學她們燙呀剪呀的就可惜了。」

    芳芸笑道:「短髮雖然俏皮,出門叫大風一吹跟篷頭鬼似的。燙髮一來難尋好的理髮師,二來捲髮收拾起來也麻煩,收拾不好還是篷頭鬼。」

    婉芳回想平日所見果然不錯,笑出聲來,「你是常有理。明朝當著外人的面,多順著你爹點,別叫他下不來台。」

    平常芳芸在俞憶白面前是做足了功課的,胡婉芳還要特別吩咐,那必定是和顏如玉有關係。芳芸面對鏡子,把婉芳的神情都看在眼裡,不由輕聲問:「還請了丘家?」

    「嗯,」胡婉芳有些難為情的說:「畢竟是老親,到時候……到時候……」她神情一黯,不再講話,只顧梳頭。

    芳芸輕輕嗯了一聲,抬首看向東邊的天空。碧空如洗,一輪半圓的月亮初升,一群麻雀在電線上棲落。芳芸長嘆了一口氣,突然想起來似的問:「老太太這幾天身體可好?」

    「昨天喊你父親去,叫他找門路買福壽膏。」胡婉芳有些煩燥的說:「雖然不值幾個錢,可是老太太年紀也不小了,四房也不勸著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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