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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家父已經把我從俞家家譜除名了。俞家的事和我沒關係。」芳芸側著頭笑一笑,做了個鬼臉,「丘七少遲不說早不說,這個時候來找我說這個,是為了什麼?」
「為了謹誠。」丘鳳笙直視芳芸的雙眸,溫柔的說:「你是謹誠唯一的姐姐,我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你朝火坑裡跳。」
「丘七少,有話直說吧。」芳芸皺起眉頭朝後一仰,靠在椅背上,無奈的說:「凡事都拿謹誠做幌子,您和我的前家庭教師真不愧是親姐弟。我對著七少你這樣客氣,也不外乎是因為謹誠和我擁有同一個父親。可是,不要以為這一點點微薄的交情,就能讓你登堂入室把自己當舅爺。」
丘鳳笙愣了一下,苦笑道:「你還小,不懂什麼叫血濃於水。我不怪你。芳芸,岳敏之真的不是好人。我只揀你看得見的講。他開辦煉乳工廠,什麼牌子不好取,我們的名牌叫鴿牌,他就要取擒鴿這種譁眾取巧的名字,連貼在鐵聽的圖案都差不多……」他停了一歇,看芳芸饒興趣的樣子,又接著說:「他這樣針對我,也是有原因的。當初我們幾家買機器的時候,只有我堅持反對,所以他深恨我,不想我在上海立足。他這個人睚眥必報,心機又陰沉。我是真怕你吃虧呀。」
「丘七少,多謝你提醒。」芳芸微笑道:「你這樣坦誠相待,那我也實話實說了罷。令姊勉強和我有幾年的師弟情份,都叫她狐假虎威以為自己是俞太太的那幾年時間消磨乾淨了。我離開俞家大抵也是因為她。於情於禮,我和府上都算不得親戚。門在那邊,請吧。」
丘七少慢慢站起來,嘆了一口氣,說:「你是個心實的傻孩子。我走了,將來有什麼事情要尋我,不要怕難為情不敢和我開口,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謹誠的姐姐,是我們自己人。」他走到門口,黃媽已經沖了上去開門,擰頭沖陽台上喊:「客人走哉。」
陽台上蘇文清和唐珍妮頭偎著頭小聲講話,好像都沒有聽見。丘鳳笙沉默了幾秒鐘,不見蘇文清出來,徑直出門。
芳芸咬著嘴唇走到書桌邊。書桌上堆著幾個還沒有拆開的牛皮紙袋的郵件,她拉開抽屜找出一把裁紙刀,一刀捅進紙袋裡,她飛快的看了一眼陽台的方向,吸了一口氣,慢慢折開郵件。裡面是用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雜誌。芳芸丟下刀去剝油紙,一不留神,手肘蹭到刀就被割開一個口子。鮮血瞬間滴到桌上。她怔怔的看著鮮紅的血一滴一滴積聚成小小的紅的湖泊,一動不動。
伊萬看見她情形不大對,連忙喊:「黃媽,九小姐弄破手了,快拿雲南白藥來。」
芳芸回過神來,笑道:「怎麼就割破手了?哎呀,好疼。」一邊笑著,眼裡就滴下淚來。
唐珍妮一陣風樣衝進客廳,看見芳芸只是手肘上割破了一個小口子,好笑道:「這樣大了,割破了手還掉眼淚。真是嬌小姐。」
她不說還罷了,這樣一說,芳芸憑添一陣委屈,那眼淚落的越發勤快起來。唐珍妮連忙抽出手絹替她擦,哄她:「小囡,都是表嫂不好,你別哭了。」
芳芸嗔道:「表嫂,你擋到黃媽了。」
黃媽提著藥箱過來,笑道:「太太是急慌了,九小姐,上了藥還是請個洋大夫回來瞧瞧?」
「不過是割破個小口子,你們是看我疼哭了都笑話我。」芳芸咬著牙讓黃媽在傷口上塗白酒,一邊掉眼淚一邊說:「上了藥我睡一會就要去學校。珠姐,家裡的貴客煩你招待下。」
唐珍妮對黃媽使了個眼色,滿口答應下來,看著黃媽把她的傷口包紮好了,就推著她的後背說:「好,你去睏覺去,不只你這個客人,還有店裡,我都替你照應,好不好?」
芳芸低低的嗯了一聲,關緊了房門,坐在床邊發呆。
蘇文清在芳芸的公寓裡坐了小半個鐘頭才興高采烈的離開。唐珍妮貼在芳芸的臥房門邊聽裡面沒有動靜,吩咐黃媽黃伯在家,叫伊萬陪著去小店裡轉了一圈也走了。
候她走開,伊萬就尋了個機會溜回自家的洗衣鋪里給岳敏之打電話,說:「那個姓丘的來尋九小姐,好像說了一堆你的壞話。九小姐蠻不高興。」
作者有話要說:奴沒有太監。。。就是卡的緊。。真的。真的。。
舊事(下)
岳敏之笑道:「同行是冤家,哪裡有好話講。」他歇了一歇,又說:「聽王襄理說你們店今天又補了幾箱貨。我們的煉乳售路好不好?」
「這一兩天蠻好,將來可說不準。」伊萬笑道:「家母說在先施公司看見鴿牌降價了,也只賣五角一聽,一樣的價錢大家是寧肯買洋貨的。你以後的日子只怕難捱。」
「五角……比旁的國產牌子還要貴八分錢,」岳敏之沉吟了一會,笑起來,「鴿牌要一直賣五角,就是丘七少肯,他的洋主子也不肯。我不怕他降價,我們的貨色不比鴿牌差,就是同賣五角,也不見得沒有顧客買帳。芳芸她----明天回學校麼,我今天傍晚把車開過去給你?」
中西女中的女學生都以汽車代步,每到返校日和放假日校門口的汽車都能排成長蛇陣。芳芸偶然幾次坐黃包車去學校,在校門口很受矚目,後來也只坐汽車。
離開大家庭的少女仗著有勢力的親戚保護,買一間公寓房子獨居、出入有保鏢也是富人家的常態,為著上學還要買輛汽車代步卻多少有點出風頭的意思,芳芸自然不肯。她要麼問亞當夫妻或者岳敏之借車,再不然就去出租汽車行喊車。
岳敏之只要有空,就親自駕駛汽車到祥雲公寓來吃個飯,再把車留下方便芳芸第二天上學。他這樣問自然是為見芳芸創造機會,伊萬明知他的用意,但是他問得並不突兀。伊萬笑一笑答應一聲,回到公寓先進灶間問黃媽:「九小姐可醒了?」
黃媽對著臥房的方向悄悄擺了擺手,端著一竹籮擇好的菠菜去洗。伊萬甩甩頭洗乾淨手,去敲芳芸臥房的門,輕聲喊:「九小姐,九小姐?」
屋子裡一點動靜都沒有,伊萬用力敲了兩下,揚聲說:「九小姐,岳少打電話說他晚上來吃飯。」
門緩緩被推開,芳芸揉著眼睛打了一個呵欠,眼睛盯著地板,慢慢說:「加一兩個菜就是。」說完就關門。伊萬伸出拳頭擋在門縫裡,笑道:「我妹妹小時候和你一樣,遇到不快活的事情就喜歡裝去睡覺。」
芳芸搶白說:「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不快活了?」她愣了一下微笑起來:「伊萬,你說我要怎麼辦?」
伊萬聳聳肩,說:「九小姐才得十六七歲,自己還是要人照管的。」他的腔調神情和早先芳芸跟唐珍妮講話時一模一樣。
芳芸雖然心裡確是不快活,也叫他逗的笑出聲來,她一本正經點頭說:「可不是,我是糊塗了。這些與我有什麼相干?」講完沖伊萬嫣然一笑,邁著輕快的步子拿了一個蘋果,一邊啃一邊做習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