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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岳敏之聳聳肩,笑道:「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我說過的話從來都是算數的。」

    李書霖鬆了口氣似的,對唐珍妮說:「寶珠,敏之還真沒有食言而肥過。可以信他罷?」

    唐珍妮搖搖頭,說:「你們男人都是這樣,遇見一個姑娘看著順眼,什麼甜言蜜語說得天花亂墜。真等到娶親的時候,又有不得已的苦衷。書霖,你說,我拿什麼信……啊?」臉上雖然是帶著笑,可是眼淚卻一滴滴落到飯碗裡。

    唐珍妮揩了一把臉,站起來,一言不發進了客房,輕輕把門關上。

    李書霖無奈的朝椅背上靠,愁眉苦臉的說:「她都嫁人了,還要怪我。」

    岳敏之額頭上現出個「川」字,他拿過李書霖放在桌上的煙匣,摸出一根菸捲來。李書霖就伸手拿過去。他又取出一根在煙匣上頓頓,點著用牙齒咬緊。一根菸捲已經燒到一半,他都想不起來要吸。李書霖噯了一聲。岳敏之才發現,他彈掉菸灰,說:「第一回遇見芳芸的時候,她還是個洋娃娃樣的小小姑娘。如今也只得十五六歲,雖然說話做事比二十五六歲的人還要老成,可是到底只得十五六歲。結婚的事情,如今她還接受不了,也願意等她幾年。」

    「你等得,旁人等不了!」唐珍妮突然拉開房門,道:「那個老同學蘇文清分明就是想釣只金龜婿!今天打發得了蘇文清,明朝再來個王文清李文清,總要叫我們鬧彆扭,何苦來。」

    「就是結了婚,想勾金龜婿的人也不見得少。遠的不講,就是芳芸家那位姨奶奶,可是活生生的例子。」李書霖說:「寶珠,這個事他們兩個都有主意,你就別攙和了。」

    「我看不慣!」唐珍妮伸出一根指頭,紅指甲遙遙指向李書霖,啐道:「你不也是打人家姨奶奶的主意?」

    「姨奶奶不過是個玩意兒。」李書霖滿臉的不在意,「人家還相互換姨太太呢。我幾時朝良家婦伸過手?」

    「沒名沒份的跟著你們男人的就是個玩意,」唐珍妮恨恨的跺腳,幾乎要哭出來,「我告訴你們,沒有三媒六聘,誰也別想娶我們芳芸過門!李書霖,你給我滾。」

    李書霖還想講話,岳敏之拉住他,說:「不說了,今天你們都不快活,我們改天再來罷。芳芸,」他揚聲說:「們我走了,店裡少了奶油和牛奶,叫伊萬打電話給王襄理,我會安排人送過來的。走吧走吧。」岳敏之拉著臉色不大好看的李書霖出去了。

    才開了門,就從對面衝過來個穿著舊夾袍、篷頭垢面鬍子拉渣的的老人。他撲到岳敏之身上,伸出烏漆抹黑的手掐岳敏之的脖子,一邊破口大罵:「騙子,把我的工廠還給我!」

    大老爺歸來(上)

    李書霖的拳頭還沒有揚起來,就認出這個乞丐樣的人是俞大老爺。他鬆開拳頭慢慢走到他們身邊,突然抱緊俞大老爺的腰,喊:「友誠,你爹回來了!」

    俞大老爺的手哆嗦了一下,岳敏之用力一掙,從他的手下掙脫了。

    唐珍妮聽見動靜跑出來,也一眼就認出這個人是俞大老爺,馬上扭頭喊:「芳芸,你大伯父回來了,快點,快給你們老太太打電話。」

    芳芸隔著兩重房門,恍惚聽見讓她和俞家老太太打電話等語,本來是不想理會的,轉念一想,唐珍妮的語氣那樣慌張,決不能讓她吃虧。勿忙間找不到趁手的傢伙,就把擱在門後的一把綠綢雨傘持在手裡。

    芳芸衝出去,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混亂的情形:一個乞丐樣的小老頭在掐岳敏之的脖子,李書霖攔在中間,岳敏之拿胳膊護著頭和脖頸。唐珍妮在用力敲對面大太太家的房門,邊敲邊喊:「快開門,救命。」

    芳芸擔心岳敏之,不加思索地衝上去對準那個乞丐的肩膀就敲下。俞大老爺慘叫一聲,大喊道:「芳芸,你敢打長輩?」

    芳芸愣了一下,才認出是俞大老爺,馬上朝對面大太太家看。平常進來出去,大太太家的大門都是半開的。站在樓道就能看見這家客廳的情形:要麼是擺開兩桌麻將,幾個太太笑語伴著洗牌聲喧譁,要麼是友誠和慕誠帶朋友回家玩,熱鬧得幾乎吵死人。

    今天唐珍妮偏偏就敲不開大太太家的門,是什麼緣故?

    芳芸想想,覺得大太太不會真不認大老爺,就大聲喊:「打死人了。大伯父把霖哥打死了!」

    一嗓子把大家都喊愣了,連俞大老爺都停手,瞪著芳芸咆哮:「胡說什麼?」

    唐珍妮最是機靈,馬上也跟著尖聲慘叫:「啊,救命啊,打死人呀!」她喊起來聲音又尖銳又悽厲,好像真的死了人一樣。

    大太太家的門終於開。友誠和慕誠衝出來,看見李書霖好好的站在樓道里,都愣住了。友誠氣呼呼的說:「亂喊什麼!哪裡死人了?」

    慕誠把兄弟拉過一邊,冷漠的看了一眼俞大老爺,說:「又是這個流浪漢?不要以為你跟我爹長的有幾分像,就真是我爹。滾!」

    俞大老爺全身哆嗦起來,他伸出漆黑的手指指著慕誠:「你這個不孝子,親爹都不認!」

    岳敏之趁著這個機會拉著芳芸退回芳芸家。唐珍妮對李書霖使個眼色叫他走,緊跟著芳芸的步子也退回去。李書霖踮著腳走到樓梯口,正在慶幸可以脫身,偏友誠衝著他喊起來:「霖哥,你做證,我爹是不是輪船失事淹死了?」

    李書霖拖著腳步,打個哈哈,說:「聽說,聽說而已,算不得數的。我還有事,先走了。」

    「霖哥兒回來!」俞大老爺的嗓門突然響亮起來,他氣憤的說:「連你都認出我了,幾個小兔崽子居然不認爹?反了,反了!」

    李書霖無奈的轉身,微笑道:「我看著是像的,不過是不是,還是俞家人講了才算。」

    俞大老爺突然咳嗽起來,他扶著牆壁,涕淚橫流。李書霖有些看不過眼,搖搖頭下了樓。

    芳芸進屋就找藥箱,喊黃媽:「打水來給岳大哥洗洗!」

    唐珍妮貼在門背後要聽外面人講話,舉起指頭對芳芸噓了一聲,小聲道:「看情形,大太太們是不想認大伯?」

    岳敏之無所謂的聳聳肩,芳芸已經接過話,「那是他們家的事。不過,」轉身面對岳敏之,「大伯為什麼要和你拼命?」

    岳敏之想想,苦笑著攤手:「我怎麼曉得。因為他是你大伯,我都沒有還手。」他扯了一把衣領,露出脖子上被指甲劃傷的印子給芳芸看。

    芳芸嘆了一口氣,說:「我去找白酒來給你擦擦。珠姐,要不要打個電話回家和我爹說一聲?」

    「要的。」岳敏之和唐珍妮異口同聲,「快給櫻桃街打電話。」

    芳芸想了一會,說:「我打到櫻桃街去,總要讓我們太太曉得。這個事不能讓她夾在中間為難,我直接去爹的學校和爹說。珠姐,煩陪我一起去,可不可以?」

    唐珍妮馬上答應下來,說:「好。敏之,你是開車來的?送我們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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