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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俞憶白皺眉道:「芳芸是我女兒,我還能不曉得她的性情?她向來不愛搭理人。你說什麼不好,偏要拿我女兒的名聲來鬧?顏如玉,下不為例。」
顏如玉愣了一下,哇的哭出聲來。俞憶白好不容易從南京帶回來的好心情消磨的一乾二淨。他喝道:「哭什麼?我看你的心是野了,不想在俞家呆著,走就是了,沒有人攔!」
「憶白,你嫌我?討厭我?」顏如玉放下擦眼淚的手帕,冷笑著:「我走!謹誠,過來,你是留在櫻桃街和爹一起,還是跟媽媽一起搬走?」
謹誠遲疑的看母親,道:「我不要走,櫻桃街有爹,有太太,還有小弟弟。」
婉芳拿著兩大包禮物走進顏如玉的臥室,沖謹誠招手:「來,看太太給你帶了什麼。」
謹誠搖遙頭,道:「太太,我不要禮物,不要趕我和媽走,好不好?」
婉芳手裡的兩盒禮物都跌到地板上。俞憶白瞪她一眼,漲紅臉問:「謹誠你,聽哪個胡說的。」
謹誠的眼神遊移而且閃爍,然轉來轉去都在顏如玉的身上。婉芳冷笑著哼了一聲,說:「姨奶奶,你真是閒的發慌,什麼不能做就偏要做什麼。憶白,我可不樂意替你管教的姨太太。」說完狠狠回瞪俞憶白一眼,怒氣沖沖的出去。
俞憶白候她走了,才冷笑著對顏如玉說:「還賴在床上著幹什麼,走呀。你不是喜歡動不動就要帶謹誠鬧家出走?芳芸就是你被帶壞的!」
顏如玉冷笑聲,道:「憶白,我要走,不要後悔。兒子姓俞,自然不能把他從這裡帶走。我一個人走!」從沙發床上爬起來,換件衣服,連貼身衣服都沒有帶,大步離開櫻桃街。俞憶白緊緊扣住謹誠的手,不讓他動。
俞憶白只說留著兒子,顏如玉就是再鬧也不會捨得離開俞家,就沒有想到這回和前幾回全然不同,真箇就穿著家常的舊衣服就走了。
他想把顏如玉喊回來,再轉念一想,喊回來又待如何?倒不如假戲真做,就此和她一刀兩斷。
俞憶白考慮好了,慢慢哄謹誠:「外婆病了,媽媽是怕我不同意她回去,才和我鬧的。她回美國看外婆去,候外婆病好就要回家的。且安心等候。」
沒有顏如玉,婉芳講話謹誠也聽得進去,就是隔兩天鬧鬧,也能哄得他歇。櫻桃街比安靜不提。
顏如玉有在洋行做大班的兄弟當靠山,自然不肯再退讓做小,拿定主意回定要鬧到俞憶白給個平妻的身分才肯回俞家,倒也能沉住氣在丘鳳笙的新公館裡住著。
丘鳳笙的老朋友阮梅溪來丘公館玩,看見顏如玉坐在一邊皺著眉頭,關切的問:「淑玉姐,怎麼?」
「想謹誠。」顏如玉笑道:「這個孩子自從生下來就沒有和我分開過,很是擔心他呢。」
阮梅溪想想,笑道:「淑玉姐和姐夫吵架了?我倒是有個法子,又能讓淑玉姐出口氣,又能把謹誠帶來和淑玉姐一塊住著。」
顏如玉問他:「是什麼好法子?」
阮梅溪笑道:「說出來就不靈了。淑玉姐等著罷。我去找朋友幫忙。」他臨時想出來的又能有什麼好法子,總而概之兩個字,就是----綁票,又把謹誠從俞家搶出來送回母親身邊,又能敲俞家一筆款子,與他實在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阮梅溪出來尋到兩個小流氓,給他們幾十塊錢和一張謹誠的相片,叫他們去西童小學把照片上的孩子帶到丘公館,許諾事成之後再謝他們二百元錢。
兩個小流氓膽小不肯,阮梅溪又加付兩百塊錢,他們才答應。兩個小流氓平常窮得叮噹響,突然手裡有錢,花起來很是大方。他們的對頭,一個綽號王老虎的看在眼裡,就盯上他們。
中午放學,兩個小流氓看準機會把謹誠從黃包車上搶來,還沒有扛出半里,王老虎就帶著手下的兄弟們把他們圍住。兩個小流氓一頓好打什麼都招了。
王老虎看見謹誠身上從裡到外都是極好的料子,大喜,「是老天爺給咱們兄弟們送錢來的。俞家是在櫻桃街吧,給他們送封信去,拿十萬現大銀來贖人!」
俞憶白收到信,展開一看嚇了一跳。他氣的渾身哆嗦,把信紙拍到婉芳面前,說:「看,你不親自接送,孩子出事了。」
婉芳平白被說,很是委屈,飛快的看了一遍信,也被十萬現大洋的數字嚇了一跳。定定神,道:「我給大哥打電話去,看他可能幫得上忙,好不好?」
肉票(上)
胡大舅聽說謹誠被綁票,綁匪索要十萬現大洋的贖金,笑得差點拿不住聽筒,「是你們家姨太太的新花招?這個時候才想卷筆錢走路,遲了。我們拖兩天,找人打聽去,看是誰幫她在太歲頭上動土。」
婉芳就沒有想到這層。俞憶白當初暫時交給她保管的財物加起來確實也將近十萬。可是贖房子、家用、辦學已經花得七七八八。十萬這個數目實在有些蹊蹺,婉芳在心裡掂量半天,覺得哥哥說的不錯,肯定是顏如玉想挖錢。掛斷電話,對坐在邊生氣的俞憶白:「大哥找人打聽去,叫咱們想法子拖兩天。」
俞憶白瞪眼,道:「這是能拖的事?」
聽到他這樣說,婉芳把聽筒重重地頓在話機上,生氣的道:「只要是謹誠的事,我這樣也不對,那樣也不對。怎麼做都不對,我不管了。」本來就不想管,正好借著個話頭不管。
婉芳跑回樓上臥室,抱著小毛頭走到門口,想想又回頭,把貴重首飾和的存摺一股腦都裝進手提包里。一手挎著包,手摟著小毛頭出門攔下一輛黃包車。小奶媽路攔著都沒有勸住,跟在後面也上了黃包車。
俞憶白正在氣頭上,偏不肯去追。婉芳雖然是賭氣,其實心裡還是想他追上來陪不是的。黃包車都走出櫻桃街老遠,還不停回頭看櫻桃街。奶媽抱著小毛頭,小心的問:「三太太,我們去哪裡?」
婉芳想想,這樣子回娘家必定要挨罵,就是去大姐那裡,大姐也要講是多管閒事自己找氣。只有芳芸那裡現在沒有人,可以去得,就吩咐車夫到祥雲公寓。
黃媽看見婉芳臉色那樣難看,不敢就問是什麼緣故,借著到老虎灶買開水出來,到蛋糕店裡尋伊萬,講:「三太太來了,臉色很不好看。打電話到學校問九小姐要不要回來啊?」
伊萬擦擦手,跑回他家的洗衣鋪子裡打電話,問芳芸可要回來。芳芸想想說,:「不曉得是什麼事……三太太要是沒有喊我的意思,就先不要來接我。要是明講找我,我再來。」
黃媽得了指示,回來殷勤服侍,一句話都不多問。
小毛頭困了,奶娘抱到客房裡睡覺。婉芳獨自坐在沙發上發呆。傍晚的風吹動窗簾,落日的餘輝把客廳的一個角落照得發黃髮亮。一個像框反著黃光,很是顯眼。婉芳走過去拿起來看,是個小小的銀像框,裡面嵌著幀有些發黃的相片,上面是一對年輕夫妻帶著個小孩兒。年輕人穿著長袍馬褂端坐在張沙發上,嘴角抿的緊緊地,神情有些拘謹,正是俞憶白年輕的時候。年輕的婦人穿著背帶工裝長褲,秀髮披在肩上,勒著個蝴蝶結,抱著洋娃娃似的小孩兒坐在沙發扶手上。臉對著俞憶白的方面,雖然只有個側面,樣子卻是又自信又迷人。芳芸高興的時候就是那樣的神情,婉芳曉得就是孔氏月宜,輕輕把相框放回桌上,嘆口氣,對恭恭敬敬垂手站在邊的黃伯:「請九小姐回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