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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什麼?爹要辦學校,你就把保險箱的鑰匙還給他了?」芳芸皺著眉頭想了半天,道:「他要辦教育倒沒什麼。可是……上面要通氣,下面要打,靠哪個----還不是要靠太太的娘家?太太,爹的性子一向彆扭。從前大舅舅幫他多少忙,時常提醒他,他總說舅舅瞧不起他,為著這個媽沒少跟他吵架的。」

    「不叫胡家幫忙,不就沒有事了?」婉芳笑道:「將來桃李滿天下的話不敢講。多買幾本書擺在家裡,也破破我們商人出身的俗氣。從前是從前,今朝是今朝。芳芸,那是你爹!」

    芳芸笑道:「好了,不提了。太太,這麼一大家子人吃住都要安排,爹給的家用可夠?」

    「夠。」婉芳笑道:「吃飯能花多少錢?只要不請客,不開跳舞會,我們家上上下下也有八九十,一個月兩百塊錢頂天了。至於做衣服嘛,那就對不起。大家都有私房,我們就不掏。最近有些人找大哥幫忙。走的是大姐的路子,也有進帳。別操心。倒是麗芸,想開學還去中西女中,曉得學校的校長很喜歡尼,可能替她說情?」婉芳看著芳芸笑嘻嘻的,趁機替麗芸說項。

    「太太,辦不到。」芳芸搖頭笑道:「現在她處境不好我也蠻替她傷心的。可是原來她就是走的後門,又不比倩芸妹妹用功,又塌了幾個月的課,期末考還考倒數。這樣的人要是說幾句好話就能進去。中西女中就不是中西女中了。」芳芸想了一會,笑起來,說:「我這裡有扎布做的童話書,做的很好。太太拿回去罷,等小兄弟大了,給他撕著玩。」在書架子上翻出個包裝精美的紙匣子,笑嘻嘻捧過來,說:「小舅舅最喜歡搜集稀奇古怪的東西。這個他說好有趣,也不管我是一歲半還是十六歲,就給我也買了一份。」

    先是外公的玉,後是小舅舅的童話書,只要芳芸覺得好,都要給她的小兄弟。婉芳突然覺得手裡的紙盒有些沉,笑道:「小毛頭還小就這樣慣他,等他長大可怎麼得了?」

    「等他長大,犯錯要打手心!」芳芸做個鬼臉,突然嘆了口氣,說:「太太,還是想法子把謹誠送到國外念書去吧。他打小就被爹慣壞了,留在家裡是個壞榜樣,莫叫小兄弟跟著他學壞。」

    「謹誠就是個炸毛的貓,誰都摸不得。」婉芳嘆氣道:「他只跟他親娘親,哪怕是好意,摸摸他,他娘都以為想害他。罷罷,不提他們。走,陪我買衣料去。我們姨奶奶最喜歡什麼,你是曉得的吧。」

    芳芸笑的好像偷到雞蛋的小狗,說:「曉得的,我替太太挑,包她『滿意』。」

    她們兩個逛把大華,巴黎春天,先施都逛個遍,還跑到蘭心戲院聽了一齣戲。散場時恰好遇見亞當。亞當先送婉芳回櫻桃街。婉芳有些不放心,牽著芳芸的手:「晚了,留下吧。」

    芳芸指指伊萬,笑道:「我帶著保鏢呢,不礙事。」伊萬從前座伸出大拳手揚揚,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說了一長串英文。亞當哈哈大笑起來,在他肩上重重敲了一拳。

    芳芸坐在后座對婉芳擺擺手。亞當發動汽車走了。早有聽差的接上來,替婉芳抱著大盒子小盒子進去。

    客廳里燈光雪亮,新添的電扇嗡嗡的轉著。電扇下擺著牌桌,顏如玉陪三位男客打牌,俞憶白反坐在她身邊替她看牌。洗牌聲嘩嘩的響,夾著顏如玉的笑語,很是熱鬧。

    看見婉芳回來,俞憶白笑著站起身,道:「你向打不來牌的,所以叫如玉陪他們玩玩,這幾位是我們淞華大學的校董。這是我太太胡婉芳。」

    婉芳笑嘻嘻和他們打過招呼,親親熱熱挽著俞憶白的胳膊,說:「憶白,今朝和女兒去逛百貨公司,買了不少衣料,和顏姨奶奶的一式兩份,來看看呀。」把他拉到沙發邊看衣料。一盒盒撕開來,果然都是一式兩份。全是各式各樣的格子。

    顏如玉最恨格子,看見心裡生氣,摸張牌心不在蔫丟出去。下手笑著吃了,說:「正等著這張呢,胡了。」

    「歇歇罷。也叫顏姨奶奶去看看衣料。」那個趙董事把牌一推,站起來去拍俞憶白的肩膀,笑道:「老俞,妻妾這樣相得,真是叫人羨慕呀。」

    俞憶白咬著菸捲,謙虛的說:「哪裡哪裡,兩個,都好,都好。」

    婉芳笑著搭上顏如玉的手,說:「我一眼看見就愛上了。我們九小姐也喜歡,明朝就喊裁縫來做,過幾天正好老太太過生日穿。」

    顏如玉把一塊衣料搭在手臂,摸了半天,心裡很不滿意,臉上還要帶笑道:「我就沒有想到國內也能買到這樣子的好料子。難為太太有心。」

    婉芳笑道:「我們是好姐妹嘛,有好的,自然不能把妹妹落下。你陪校董們打牌吧,憶白,幫我把衣料拿上去呀?」

    俞憶白樂呵呵替婉芳拿盒子。顏如玉借著喝水,轉過身子背對著大家,臉就拉長了。一杯水喝了足有一刻鐘,才滿面堆笑的回到牌桌上。

    婉芳在俞憶白的新同事面前給足他面子。俞憶白知恩圖報,陪著婉芳洗澡,曲盡丈夫之道,又洗了個事後澡,睏倦的不行,就在婉芳房裡歇下了。婉芳候他睡著,穿戴整齊下樓,喊吳媽弄宵夜送過去,坐在顏如玉身邊看了一會牌才上去。

    顏如玉看到她臉上的潮紅和滿足,曉得是故意下來示威的,怎麼等也等不到俞憶白下來,她的心思都不在牌桌上。抹完八圈一算,居然輸了兩三百塊錢。吳媽在一邊侍候,送了兩次手巾,見他們要散了,上去敲婉芳的房門,說:「太太,先生們要散了。」

    婉芳把俞憶白推醒,叫他下去送客。俞憶白睡眼蒙忪的下去,脖子上還有紅痕,被他們打趣了半天,到底一個個送走。他轉身回來,顏如玉抱著胳膊端坐在沙發上,玉面凝霜,全身都滋滋冒著冷氣。

    俞憶白不耐煩哄她,打著呵欠道:「天都要亮了,你也去睡罷,莫要吵醒謹誠。」慢吞吞上二樓進了婉芳的臥室。

    顏如玉擺著冰美人的架子也沒有人理。吳媽收拾客廳,熄滅所有的燈,徒留她坐在無邊的黑暗中。顏如玉走到窗邊看對面的樓,好像聽見老太太的咳嗽聲,從衣服口袋裡抽出李書霖那張支票,冷笑起來。

    俞憶白瞪著攤在飯桌上的支票,怒吼:「這是怎麼回事?」

    顏如玉抹著眼淚說「他說是補貼明誠他們的開銷的。我就想不通,他不給太太,為什麼要給我。」

    俞憶白緩緩轉過頭,看著婉芳,問:「這個兔崽子什麼時候到我們家來過?」

    婉芳想想,道:「上回送明誠他們回來的時候來過一趟。」看了顏如玉一眼,笑道:「有些事不要問我,都說我們姨太太和他頂要好的。花店要送九十九朵紅玫瑰到棲霞里的小公館去,可是我才聽說的。」

    俞憶白哼聲,:「如玉以為是我送的才收下。後來問過不是,就不肯收了。不知者不為罪。以後不許這個人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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