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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謹誠,你在幹什麼?」俞憶白衝上去提著兒子的胳膊拎到一邊,把婉芳芸扶起來。婉芳疼得眼淚都出來了,摸摸胳膊上現出大塊青紫,對低頭哄孩子的奶媽說,「把小毛頭抱上去。」

    顏如玉笑吟吟推著謹誠過來,道:「謹誠,快給太太陪個不是。下回不要和太太這樣玩。」

    俞憶白板著的臉有一絲鬆動,他期待的看著謹誠,說:「還不快陪禮!」

    謹誠走到婉芳面前,笑道:「太太,把玉給我,我就給你陪不是。」

    婉芳愣了一下,笑對俞憶白道:「憶白,你在美國就沒有教過謹誠規矩?」

    俞憶白才有些笑意的臉又板起來,他瞪著謹誠,說:「真是越長大越回去了,有你這樣講話的嗎?滾!」

    謹誠狠狠瞪了婉芳一眼,好像一條撈起來又放回池子裡的魚,轉眼已經沿著樓梯跑上三樓。顏如玉笑嘻嘻的追上去。這種不當回事的態度讓婉芳和俞憶白都有些難堪。婉芳揉著胳膊轉身上樓。俞憶白攔住她,道:「婉芳,別跟孩子計較……」

    「要計較,還要請家法!」婉芳在樓梯上一個急轉身,半個身子壓在扶手上,板著臉道:「孩子不懂事,大人呢?把我撞成樣子,跟老佛爺似的坐在那裡動都不動一下。就不說她是妻我是妾,就是個客,也要站起來幾句客氣話意思意思。她倒好,就會在你面前裝幌子。俞憶白,你的小老婆,也要叫她懂規矩。」說完話恨恨地扭身上樓。

    婉芳居高臨下說話的樣子,樣子又刁又蠻,爬樓梯的背影也很是窈窕。茉莉花突然生出刺來,俞憶白轉覺得新鮮,跟到臥室,翻出瓶紅花油貼著婉芳的背,陪著笑道:「太太,我替你擦擦,當做陪罪好不好?」

    冰涼的玻璃瓶子貼在婉芳的背上,婉芳覺得有些異樣,又有些說不出口的盼望,氣哄哄的伸出胳膊給他。俞憶白替她擦藥, 又體貼的替她揉著,嘴上也不閒著,找些社會新聞說給她聽。婉芳禁不住哄,到底還是露了笑臉。

    俞憶白就道:「前天在俱樂部見幾個朋友,都說如今辦教育利國又利民,老田他們作興要合辦個大學。我就想吧,我們家現在只有出的沒有進的,總要辦個事業才好。我到底做過大半年的督學,不如去辦個中學,你看怎麼樣?」

    婉芳想了一會,笑道:「雖然我是師範學校畢業的,都沒有教過書,更別提辦學,怕是不能給你意見。憶白,你想辦就辦罷。」

    「我都設想好了,不過辦學要先拿出筆款子去買地皮蓋校舍,一個人的力量怕是辦不起來,還要召集幾位有志教育的……」

    「憶白,你想怎麼做就去做呀,就是賠錢也沒有什麼的。」婉芳站起來,把妝盒裡的保險箱鑰匙遞給他,笑道:「喏,還給你。合夥的事還是算了吧。看上回我們三家合夥,結果怎麼樣?」

    「哼,他們!」俞憶白把鑰匙拴在金懷表鏈子上,小心塞進口袋裡,冷笑著:「他們懂個屁,除了幾句洋濱涇的英語,連合同都看不懂的人,活該被騙。」

    「大哥說是丘家鼠目寸光把岳敏之擠走,大姐夫又太貪……」婉芳把紅花油收起柜子里,笑道:「哎呀,跟你說這個幹什麼。說起來,我娘家雖然不像我們家吃這樣大的虧,可是大哥在曹大帥那裡可是挨了好一頓說。」

    「曹大帥不是收了十萬塊錢?」俞憶白冷笑道:「不是給你大哥升了級麼。不經曹大帥這麼查,都不曉得俞家的家底原來都叫大房和四房搬空了。虧他們還裝模做樣鬧分家,還要先把孩子們的學費和嫁妝提出來,呸。」

    「憶白,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咱們又不缺錢。」婉芳貼著俞憶白的胳膊,笑著安慰他。俞憶白把婉芳打橫抱起,才走得幾步,就聽見老媽子敲門,喊:「三老爺,三太太,老太太那邊請。」

    婉芳掙扎著下來,俞憶白很是掃興,開門吼道:「沒空!」

    「出大事了,明誠少爺帶著麗芸小姐還有秋芸小姐都在老太太那裡哭呢。」老媽子說。

    「憶白……難道是巡捕房?」婉芳有些為難的看著俞憶白。

    「我們二太太又有本事又威風,敢指使人去砸我的小公館,就要有本事擺平洋人督察。」他拉拉長衫的豎領,得意的說:「我過去看看,你歇會罷。」

    「嗯,老太太一向偏愛明誠,又哄著他抽上大煙,二房是沒有指望了,你別和二嫂太計較。」婉芳笑道:「我去看看小毛頭,等你回來一起洗澡。」

    俞憶白似笑非笑的看了小嬌妻一眼,婉芳柔順的低下頭,臉頰微紅,神情婉約動人。俞憶白在腮邊親口,高高興興下樓。

    他走了沒幾分鐘,大太太托著個甜瓜過來,笑道:「聽倩芸說,她在棲霞里撞見岳公子,他幾時從外國回來的?」

    婉芳笑道:「我都沒來的及問他他就走了。大姐,你問他做什麼?」

    「看上他做女婿。」大太太坐在涼床上,脫下黑緞面繡荷花的拖鞋,把腳架到腳踏上,心痛的看腳指甲上花了的指甲油。「我琢磨著這事有點不對勁。敬亭做了幾十年的生意,都是人家吃他的虧,就是他吃虧了,也要想法子討回來的。怎麼這回就跑了?」

    「大姐,你是說是大姐夫……」

    「沒錯!一百五十萬兩銀子不一定是他一個人吞了。」大太太柳眉倒豎,牙齒咬的嘎吱響,「二房鬧著要分家,查出來的都是虧帳,分家大家一毛錢都分不到,他吞了這筆款子,遠走高飛享福去了。」

    「不會的,孩子們都在這裡,還有老太太。」婉芳替姐姐捏肩,就叫大太太看見胳膊上的青紫。大太太捏住她的手,心疼的問:「這是怎麼了?」

    婉芳抽回手,笑著說:「沒什麼。」

    奶媽抱著小毛頭進來,插嘴說:「大太太,是謹誠少爺推的。九小姐送給小毛頭的玉,謹誠少爺要,我們太太不給,就把我們太太推倒。」一邊哄小毛頭,一邊用力呸了一口,說:「還一天到晚在我們面前擺譜,她也是大家小姐出身,還不如我們懂規矩!」

    大太太的眉頭越皺越緊,盯著婉芳不講話。婉芳嗔怪的看了奶媽一眼,說:「孩子小,不懂事,憶白已經罵過他了。」

    大太太瞟了一眼奶媽。奶媽抱著孩子低頭出去。

    婉芳說:「我曉得怎麼做的,大姐,別急。」

    大太太道:「這是借著孩子敲打你呢,你要一步步退下去。不趁早把她的念頭掐了,就等著她爬到你頭上罷。」在桌上輕輕拍一下,又說:「我們二嬸跟那位小表叔私奔了,還偷了李老太太一箱首飾,李老太太氣的中風。李家把二房的幾個孩子都趕出來了。」

    「啊……二嬸,真看不出來。」婉芳愣住了。

    「那幾個孩子,我把他們安排在我們姨太太對門住,曉得了?」大太太冷笑兩聲,道:「一塊玉也搶,真是眼皮子淺,莫打他,慣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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