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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十五號上上下下幾十口人,還要撐場面,許多人要吃要穿要用要上學,每個月光日常開支都要七八百塊。買房子、買家俱,零零碎碎的開銷加起來差不多就花掉俞憶白全部積蓄的一半。每日只有出沒有進,三老爺就覺得日子越來越難過。

    做生意吧又不會,炒股票吧又不肯。炒地皮吧,一來沒有地皮好炒,二來幾萬塊錢也炒不出什麼東西來;三來顏如玉跑了的事被個上門討錢的琴行老闆發現。他打聽到俞憶白買回櫻桃街的住宅,曉得俞三老爺有錢,債主們都跑到十五號來要錢,大太太說顏如玉是俞家趕出去的,顏如玉欠的帳不該俞家付,就不許婉芳拿錢出來。每天債主纏得俞憶白就沒有清靜的時候。

    轉眼春去夏來,將到暑假。顏如玉在棲霞里租的房子幾個月都空著,房東收了房子重新轉租出去。

    顏如玉再不能在跟前晃來晃去,芳芸總算鬆口氣。恰好婉芳生的孩子要做滿月。芳芸不肯失了禮數,買幾件禮物喊黃媽送到櫻桃街去。黃媽坐黃包車回來,看見顏如玉拉著謹誠的手站在對門門口發愣,連忙給了車錢回家,把大門緊緊拴上,上樓對芳芸講:「哎呀呀,不好了,那個狐狸精回來了呀,就在弄堂里。」

    芳芸甩了毛筆,赤著腳跳到窗前看,站在大門口的果然是顏如玉和謹誠,還多個隔壁的唐二太太。唐二太太指手畫腳的不曉得在說什麼,說得顏如玉連連頭點,跟著唐二太太進去。

    芳芸捂著臉朝床上倒,長嘆聲道:「怎麼又回來了?真是禍害留千年。」

    黃媽笑嘻嘻的說:「回來這裡住不得,只好回櫻桃街。三太太才生的小少爺,娘家又有本事,她在櫻桃街也站不住腳的。」

    芳芸搖頭道:「不見得,爹他老人家向來愛鬧彆扭。這位顏姨奶奶只怕又要爬到大家頭上做窩。」坐回寫字檯前寫大字,寫了大半天心靜下來,不住冷笑。

    晚飯後唐珍妮笑嘻嘻過來,說:「今天算是見識到令尊大人的本事,他逼著顏氏把欠的債都還清,還把顏氏的私房錢都要走,才肯帶顏氏回櫻桃街。」

    芳芸笑道:「顏先生是糊塗,她的私房銀子也有兩三萬,帶著謹誠去哪裡不好?回來幹什麼?」

    唐珍妮笑道:「不曉得在哪裡聽說你繼母生的是女兒,巴巴的跑回來。不是我們太太總愛和我打聽你們俞家的事麼,問的煩了隨口哄我們太太說,你們太太給你添了個妹子。誰知她就寫信給你的家庭教師。」

    芳芸愣下,拍著桌子大笑起來,問:「那她跟爹回去了?」

    「回去了!我猜你們老太太的鼻子都要氣歪掉!」唐珍妮抱著胳膊笑起來。

    「只怕我們太太要生氣的。」芳芸皺眉想了一會,打電話到櫻桃街十五號去尋倩芸,把顏如玉回去的消息告訴她。倩芸愣了一會掛斷電話。大太太看女兒發愣,笑道:「不是曹大哥約尼出去玩?」

    倩芸搖搖頭,回到房間,把在房間裡玩的小弟弟支使出去,把母親喊來,和她講:「是芳芸打的電話,三叔要把姓顏的接回來,芳芸說顏如玉不曉得聽哪個講,小姨生的是女兒,才回來的。」

    大太太冷笑聲,道:「她是回來找罪受的,由她!三叔還想大舅做靠山呢,他要做出什麼寵妾滅妻的事來,大舅頭一個就不會放過他。」

    顏如玉在蘇州住了兩個月,總也等不到俞憶白來找。越住越沉不住氣,連寫幾封信到棲霞里給唐二太太打聽俞家的近況。唐二太太偶然聽說三老爺新添了小姐,寫回信時就捎上幾句。顏如玉只當婉芳真是生的女兒,大喜過望,當即收拾行李回上海。就沒有想到棲霞里的房子已經被人租走,棲霞里已經沒有空房,辦事員只肯把付的租金退還,不肯再做顏氏的生意。

    唐二太太熱心,替她出主意,叫她回俞家去住,還替她打電話到俞家尋三老爺。

    俞憶白聽說顏如玉帶著兒子灰不溜秋的回來,很是快意,想想,開出顏如玉自己還債,不許留私房錢的條件,要顏如玉答應才肯接她們回俞家。

    顏如玉猶豫許久,全部答應。俞憶白請了一個律師先去唐家,把所有債主都喊來,候顏如玉還清債他人才肯來。顏如玉把張八千塊錢的存摺和謹誠的房契都給俞憶白,滿懷希望的回到櫻桃街十五號去見婉芳,才進門,顏如玉就看見奶媽抱著個奶娃娃把尿,那個奶娃娃是個帶把手的,不禁呆住。

    婉芳鎮靜的坐在上座,笑道:「憶白,謹誠是你的兒子,當然要留下。----她不可以。我不想芳芸和兒子受連累,將來說不到好親。」

    芳芸的玉魚(上)

    顏如玉臉色蒼白的像個鬼,站在那裡一句話都講不出來。俞憶白拿定主意要把顏如玉留下,連忙笑著說:「如玉上回那個事是冤枉的你也曉得。人都來了,再叫她走,不是要讓人家都說你容不下人麼。留下她吧。」

    婉芳情知有謹誠在,顏如玉就是甩不脫的狗皮膏藥,與其讓她在外面做兩頭大叫俞憶白兩頭討好,確是不如把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想通了,板著臉看一眼謹誠說:「謹誠,過來。」

    謹誠不敢動,顏如玉在他背後推他一把。謹誠慢吞吞走到婉芳面前。婉芳摸摸他的頭,笑道:「是個好孩子,也不忍心叫你沒有親娘。看在你的份上,把親娘留下來,可是要用功念書,將來有出息,好不好?」

    謹誠點頭。婉芳微笑道:「房間都給你收拾好了。叫吳媽帶你上去看看你的房子罷。」

    俞憶白揮手示意謹誠和顏如玉上去,他留下來陪婉芳閒談,安撫小太太。

    婉芳叫奶媽出去,掐住俞憶白,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俞憶白忍著痛笑道:「曉得你惱,可是----她們不回來,哪還有地方可以去?大哥的妾生的孩子都肯養活,怎麼好把她們丟在外頭。」

    婉芳推開他,說:「憶白,看在孩子的份上讓她進門也不是不可以,可別再叫她鬧笑話,不然……」

    俞憶白摟著小嬌妻千般許諾,到底把她哄服貼了,連著幾天都粘著婉芳不離身。婉芳懷孕生產,久不能行敦倫之禮,大半年俞憶白到顏如玉那裡也是來了就走,自然是想那事的緊。晚上候婉芳睡熟,三老爺偷偷溜到三樓敲門。

    顏如玉聽見動靜,在開門和不開之間掙扎了幾秒鐘,打開房門。

    「謹誠睡著沒有?」俞憶白站在門口不肯就進去。

    顏如玉愣了一下,脈脈含情的說:「兒子睡著,你進來看看呀?」

    俞憶白扭頭要看後面,顏如玉一把把他拉進去,飛快地關上門。

    第二天清早,俞憶白有些心虛的溜回婉芳的房間。婉芳讓給他半邊床,對他笑,道:「謹誠也大了,叫他們母子住一間不方便罷?要不要把謹誠挪一下?」

    俞憶白不曾想婉芳這樣不計較,心裡松下來,含糊的應了一聲,倒頭又睡著。婉芳在床上滾了幾圈睡不著,爬起來洗把臉,越想越是氣悶,索性走到一邊來尋大太太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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