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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俞憶白將樓上樓下的房間都找過,也不見顏如玉母子,也不見聽差和老媽子。難道顏如玉又玩離家出走?俞憶白想到她手裡還有兩萬塊的私房錢,越想越生氣。果然女人手裡不能有錢,有錢就愛折騰,月宜是這樣子,教出來的女兒是這個樣子,連顏如玉現在也是這樣子!

    俞憶白壓住怒氣,下樓去敲對門的房門。黃媽開門看見是九小姐的父親,笑臉相迎:「三老爺,我們九小姐早晨就去了學堂,要到周末才回來。」

    俞憶白頭一天踏進兒的客廳。芳芸的客廳有牆壁的地方都放著大書架,擺滿書籍雜誌和報紙,大多數都是英文書,也有些明星之類上海孩子喜歡的雜誌。俞憶白背著手在客廳里轉圈,按著性子問:「芳芸晚上幾思安鍾睡,可還挑食?」

    老黃捧點心上來,走時對搭話的黃媽使個眼色。黃媽就笑道:「三老爺要吃好茶的,阿拉上去把小姐吃的好茶拿下來。」回到三樓她們臥室里。老黃就說:「九小姐搬出來幾個月親老子都不來,現今俞家鬧虧空就來了,只怕三老爺是來找九小姐麻煩的。不要什麼話都和親老子講。」

    黃媽:「呸,我又沒有傻。上回太太不是講,九小姐拿的是美國護照,以後有亞當先生照管,俞家人說不上話的……不過三老爺到底是九小姐的親老子,都是叫對門的賤人鬧的她們父女不親。三老爺想女兒,過來坐坐也沒什麼。」

    老黃悶聲道:「想女兒為什麼上禮拜不來看看,偏偏這禮拜小姐不在家才來。小心講話!」

    黃媽到芳芸書房找出衣小盒好茶葉,下來沖杯好茶捧給俞憶白。俞憶白的養氣功夫雖好,當不得黃媽東扯西拉總說不到點子上,他又抹不開臉直接問顏如玉是不是跑了,只好曲折一下,問:「你們小姐早晨打電話去丘家,可是對門有事?」

    黃媽想想,笑道:「也算是。」

    俞憶白的眉頭皺起來。黃媽添油加醋地把昨天有個人在對門喊表妹,又在門外候了一夜,早晨九小姐看見那人病了,怕惹出麻煩壞對門的聲名,喊她打電話到丘家去喊人來接。末了又繪聲繪色的把丘家人怎麼架走那人,那人又怎麼不捨得的情狀都講給俞憶白聽。

    原來是要避那個姓宋的,俞憶白心裡舒服了一些,又問:「那對門有人出來沒有?」

    黃媽笑道:「沒有呀。幾天都不見人進出。我們九小姐雖然不在家,家裡也是有許多事情要做的,哪有空閒盯著對門。不過三老爺講了,阿拉以後得空就替三老爺盯著對門。」

    俞憶白沒有打聽到顏如玉的下落,悶悶走回小公館,躺在沒有謹誠和顏如玉的床上。他盯著天花板許久,覺得顏如玉是故計重施,想他去尋求。這樣拿架子,他偏不要尋。不只不去尋,等她回來還要剪斷她的翅膀,叫她將來都老老實實在家才好。想通了他站起來慢慢回家,根本沒有留意到被娘姨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後面,顏如玉用口紅寫著蘇州一家大旅館名字的留言。

    俞憶白連著十幾天都有些無精打彩。婉芳以為他是丟了督學的職位在生悶氣,安慰他:「憶白,等這陣風聲過去。要辦實業也好,要辦教育也好,都是極容易的事,何必急於一時。」

    俞憶白摸著婉芳的肚子,笑道:「一向忙慣了,突然閒下來就有些不適意。倒有個事和你商量。我們幾十口人這樣擠著也不是個事。不如去租或是買個小房子,我們搬出去住吧。」

    婉芳縮在這個小亭子間裡住了也有一個月,悶氣的要死。老太太對她愛理不理,四老爺家又常對大姐冷嘲熱諷,夾在當中也受氣,俞憶白這樣體貼,高興極了,笑著說:「好呀好呀,我們兩個搬出去,再把芳芸喊回來……」

    「不要提芳芸!就當我俞憶白沒有生這個女兒。」俞憶白想到女兒就頭痛。芳芸的性子實在是太像母親,越長大越像,如今又明明白白的和謹誠過不去,好像一直都在提醒他:他的妻子和女兒都瞧不起他。

    他想到芳芸最後一次看向他的眼睛裡的嘲笑和解脫的輕鬆,心猛地縮成一團。惱得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一杯熱茶滑到地下跌的粉碎。

    婉芳低著頭出去喊人來收拾。俞憶白也不想和婉芳再羅嗦,找本書翻看到深夜才睡。第二天他去找房子,不知不覺走回櫻桃街。俞憶白看見十二到十五號的鐵門上都掛著吉屋出售的牌子,不由愣住。

    俞家自從錦屏鎮搬到上海來第二年,就買下櫻桃街。俞家的祖宅在這裡,祠堂也在這裡,這裡是俞家在上海發跡的血地。卻被老太太的親生兒子雙手葬送。

    如果他能把櫻桃街十五號買回來……俞憶白越想越興奮,馬上去托本家開律師事務所的那位俞律師周旋,要把櫻桃街十五號買回來。賣家出價五百兩黃金,俞憶白花了幾天水磨功夫,還價到四百六十兩,總算把十五號買回來。

    他回來和婉芳講:「我把櫻桃街十五號買回來了,我們搬回去罷。」

    十五號只有兩棟大房子,還有一排給聽差,一棟是老太太帶著二五兩房住,一棟是婉芳大姐住,現在老太太和大太太都在一處,三房回去住哪裡?婉芳很是為難,想了半天,說:「只有我們搬呀?老太太呢?」

    「這幢房子是們胡家借給大姐住的,自然不必搬過去和我們擠。老太太麼,願意就搬回去住好。願意跟著親生兒子也隨她。反正我決定,我們搬過去。」俞憶白想想,又說:「那邊的家俱都差不多叫人搬空了,你在家安胎,我去轉轉,買幾堂新的來。」他獨自出門不提。

    只婉芳去尋大姨,把俞憶白買回十五號的事說給大姐聽。大太太皺眉道:「那是俞家的血地,買回來也好,難為他樣這有心。我們老爺跑了,我們住著胡家的房子,那幾個小老婆養成的還不好意思跑來。不和你們回去,照舊在這裡住著罷。老太太肯定不樂意在里擠著的。還當問問老太太。」

    俞老太太聽三老爺把十五號買回來,執意要搬回去。俞憶白把老太太住的那棟屋子重新收拾過給老太太和四房五房住,三房獨占一棟房子。四房嫌擠,看俞憶白自己都拿出私房錢來買房子,也有樣學樣掏出私房錢,把十四號買回來,一大家子搬過去。

    婉芳和胡大舅苦勸大太太,都講搬回來的好處,大太太到底還是搬回來和老太太同住。大老爺和外宅的妾生的幾個孩子找上門來,俞憶白安排他們和老太太同住,替他們找新學校。前任督學這樣孝悌友好,一時之間頗得教育界同仁的讚賞,俞憶白辦個跳舞會,發出去一百張貼子,來了總有一百五十位客人,櫻桃街十五號換了三老爺做主人,安靜兩個月重又熱鬧起來。

    俞宅的門牌重新掛在櫻桃街十五號,俞家老小都可以挺直腰身出入。孩子們照舊去上學。太太們照舊打麻將。俞四老爺不用管田地,每天不是去跑馬場,就是去股票交易所,晚上去俱樂部打牌,閒了去看看老太太,平常絕不肯敷衍那幾房,日子快活的和神仙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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