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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兩伊之戰

    婉芳委委屈屈把事情說給老太太聽。老太太托著煙槍半天不講話。五太太躺在煙榻的另一邊,冷笑兩聲,爬起來想說什麼,到底沒有講話,重又躺回去。

    婉芳很是替俞憶白著急,站在幽暗溫暖的客廳里,只覺得燥熱,鼻子尖上沁出細細的汗珠。老太太見不得熱鍋上螞蟻的樣子,放下煙簽,長嘆聲道:「老天,你們誰還把我當回事。婉芳不放心就去看看罷。」說完把煙燈和景泰藍的煙盤朝面前挪挪,專心致志燒煙泡。

    婉芳退出來,臉上的失望連吳媽都看出來。走到十二號門口,吳媽小聲道:「太太,打電話回娘家尋個人陪去呀。老太太也確是為難,一邊是守寡的兒媳婦,一邊又不是親生的兒子,朝哪邊偏都有人講話。」

    婉芳咬著嘴唇道:「也不過和老太太講聲罷。不然怎麼好去走一趟。」想想,到底不放心一個人去,打電話回娘家。恰好胡大少在家,聽督學妹夫受傷,連忙過來接婉芳同去醫院。

    進了謹誠的病房,婉芳第一眼看見俞憶白臉上只貼著塊紗布,氣色還蠻好,身上穿著芳芸從那裡拿來的寶藍地暗銀團花紋綢袍子,心裡就松下來。走到病床邊,壓低聲音問:「謹誠怎麼樣?怕你帶的錢不夠,又帶兩百塊來。」

    俞憶白道:「發高燒呢。」雖然是和她講話,眼神總是系在謹誠身上。胡大少站在門口半,他都沒有看見。胡大少一時也沒有留意他,全副精神都放在他的姨太太身上,他怎麼看都看不出個披頭散髮的人比自家妹子好多少。這樣一個人怎麼就哄得妹夫對她服服貼貼?婉芳這樣賢淑,又是雙身子來看,都不答理,這個人真是個禍害,胡大少越看越惱,忍不住哼了一聲。

    俞憶白聽見男人的聲音吃了一驚,扭頭看見是新近在上海能呼風喚雨的大舅子,連忙站起來,笑道:「立志,你怎麼來了。不過是孩子受傷。」

    胡大少笑道:「婉芳不放心,纏著我陪她來。」他邊講話邊把手搭在俞憶白的肩膀上,道:「出來講話,婉芳,你也出來,你是雙身子的人,過了病氣可不是玩的。」

    顏如玉如木雕泥塑,盯著兒子一動不動,好像屋裡的人都不存在一樣。

    俞憶白扶著婉芳出來,早有胡大少帶來的勤務兵問醫院借了一個空房間。茶几上甚至還擺著幾杯熱茶,白色的水氣從杯中慢慢升起。

    胡大少目光炯炯,盯著俞憶白笑道:「婉芳怕你吃虧,巴巴的把我拉來。怎麼回事?說罷。」

    俞憶白感激的看了婉芳一眼。婉芳低著頭,輕聲道:「是芳芸借著取衣服給我報的信,怕二嫂和她鬧。」

    俞憶白牽著的手輕輕一捏,道:「婉芳,你先坐下來。」他扶著她在窗邊坐下,體貼的替她整整衣服。

    胡大少尋個藤椅坐下,架著腿抖起來。他的聽差連忙掏煙、擦火柴。胡大少也不讓俞憶白,吸著煙道:「快說呀。曹司令還等著我過去呢。」

    俞憶白就把經過和他講了,末了嘆氣道:「今兒是我,明兒不定就拿槍比著老太太。真是……」

    「那他頭上的傷是那個姨太太砸的?」胡大少吐個煙圈,笑道:「這麼潑辣的人,怕幫忙是養虎為患,將來我妹子要吃虧的。」

    俞憶白尷尬的笑著看向婉芳,道:「婉芳,我的心裡話都和你講了,你要相信。」

    婉芳低著頭不說話。胡大少彈彈菸灰,站起來道:「我是個帶兵的粗人,也不和你兜圈子。」俞憶白遲遲不肯表態,他乾脆指著婉芳的肚子:「這個,才是外甥。別人認他幹什麼?看在妹子的份上,李家那邊替你壓下來,俞家的事,自己看著辦吧。婉芳,我們走。」

    婉芳為難的說:「大哥,不要這樣。」

    「督學大人連句響亮話都沒有。」胡大少冷笑著站起來:「那位姨奶奶今天敢拿花瓶砸明誠,安知明天不會拿花瓶砸你?走,回家去,免得誤傷外甥!」他強把妹妹拉出來,婉芳回頭看了俞憶白一眼,到底被長兄拉走了。

    走到樓下,很不放心,甩脫哥哥的手還想上去。胡大少罵:「小妹,你是沒吃過二娘的苦頭,這種時候去雪中送炭做什麼?他哪裡會記得你的好?走,上三樓看二嫂和明誠去。」才罷了。

    婉芳進了明誠的病房,二太太的的哭泣聲就響亮起來,再看見胡大少的身影,她的聲音又低下去。

    胡大少摸摸明誠的額頭,卻是低燒,很是關心的問:「也發燒呀。大夫怎麼講?」

    二太太就好像擰開話匣子,滔滔不絕講起一個寡婦撫養三個孩子的苦楚來,邊講邊哭泣,胡大少吸著煙,嗯呀啊呀的應付。

    大太太把婉芳拉到邊,小聲問怎麼來。婉芳是芳芸去取衣服的才曉得的,又說俞憶白也受傷了,要買些什麼給他們叔侄兩個補血。大太太想想,笑道:「兩邊都有人陪的,叫倩芸陪回家罷。立志,你送小妹來的,還送回去罷。」

    胡大少對大姐點頭,在閉目養神的明誠肩頭拍拍,笑道:「好小子,有出息呀,槍是哪裡來的?」

    明誠嚇的一哆嗦,二太太擋著兒子,問:「什麼槍?」

    胡大少嘿嘿笑,道:「明誠拿槍比著他三叔討捐款,可不是有出息?來來,來給我們大帥當兵,大舅專派去南京討欠餉,哈哈哈哈。」

    二太太嚇壞了,抓緊兒子的手問他:「是真的嗎?」

    明誠艱難的嗯了一聲。二太太尖銳的喊起來:「我不信,我兒子怎麼會幹這樣的事?他們是胡說的對不對?」

    胡大少笑道:「人證就在樓下頭等間,他是什麼身份,至於和晚輩胡鬧麼?不信----去問問他呀?走,倩芸,扶著小姨,我們替姨爹和明誠哥買好吃的去!」

    倩芸想留下來看熱鬧,被母親推了一把,一步三回頭的扶著婉芳出門。胡大少帶著群衛兵前呼後擁陪著妹妹和外甥出門。二太太愣了一會,跳起來奪門而出。

    大太太連忙喊:「麗芸,看好哥哥。」緊跟著下樓。

    婉芳快走到門口,聽見動靜回頭,胡大少攔著道:「叫她鬧鬧。俞家,也該鬧鬧。」他叼著香菸,笑起來煙一抖一抖。

    倩芸眯著眼睛看向天空,快活的說:「鬧吧,鬧分家才好。早就煩死什麼都和麗芸一道。撐著外婆家有錢,什麼時候把我們放在眼裡?」

    婉芳吃驚的看著哥哥和外甥,若是分家,她自然是不肯和顏如玉同居一室的,難怪大哥示意憶白快把顏如玉打發掉。

    一輛黃包車在台階下停住,一位金光閃閃的太太從車上跳下來,掏出個銀角子給車夫,揚著扎在一起的三隻水果蒲包,氣喘吁吁的攔住個穿白衣的就問:「兩三個鐘頭之前,棲霞里有位俞先生在哪裡?」

    又是棲霞里,又是姓俞,又是幾個鐘頭之前,都和俞憶白對上。婉芳想到顏如玉必定在人前大搖大擺地自稱俞太太,恨得咬牙。

    倩芸應聲道:「俞家被趕出去的那個姨太太呀,二樓,頭等間。」胡大少哈哈大笑,向外甥兒伸出只胳膊,舅甥兩個高高興興走在婉芳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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