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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俞憶白思之再三,芳芸離了學校沒有回家的事體不能叫旁人曉得,笑道:「也沒有什麼大事,不過來請亞當先生去我們家聽戲吃年酒,他既然不在家,我下回再來請他。」打兩個哈哈出來,板著臉上了車,吩咐車夫在在外面轉了幾圈才回家,並不提芳芸丟了,只說她去了揚州親戚家玩。
婉芳到天黑才起床,吳媽送雞湯上來時就把老爺去接芳芸回家的事說了。婉芳幾日不見芳芸倒是很想她,笑道:「和廚房講,燒兩個九小姐愛吃的菜。」換了衣服到客廳里坐等他們父女回來。
婉芳一下來,顏如玉在樓上也坐不住了,帶著一件未織完的毛衣下樓坐在婉芳對面,一邊織一邊和謹誠說閒話。
謹誠偷了個空子挪到婉芳身邊坐著,婉芳就叫吳媽拿糖果點心給他吃,親自回房取了一本故事書給謹誠看,順手自己也夾了一本下來,借看書擋著臉,偏不肯理睬顏如玉,只是間或和謹誠說話。
顏如玉織了一會毛衣,看外面天都黑透了俞憶白還沒有回來,猜必定是芳芸和他鬧了彆扭不肯回來,越織心裡越喜歡。俞憶白不在家,她也不肯在婉芳面前裝,笑嘻嘻的和謹誠閒聊,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婉芳也猜芳芸還在鬧彆扭,很是不安,怕他們父女鬧不和徒叫那幾房的人看笑話。是以她看了幾頁書,忍不住打個電話到中西女中去問芳芸回來沒有。
那邊的回答自然不會有二樣.婉芳聽說芳芸上午就離了學校,算一算從學校到櫻桃街十二號,就是用走的也花不了一個鐘頭,難道……她越想越心驚。婉芳一時沒了主意,想了一想,哎呀叫了一聲,扶著吳媽站起來道:「吳媽,好像肚子有點疼的,你扶我上去躺一會。」她上樓把吳媽支走,就打電話給大太太:「大姐,憶白方才去接芳芸了,我等不及打電話到中西女中去,他們說芳芸中午時自己僱車回來的。」
芳芸和家裡大吵一場,光著腳去學校的事情俞家早傳遍了。大太太一聽妹子這樣說,就曉得芳芸這個小丫頭是離家出走了,連忙道:「婉芳,你快裝身上不好,在床上躺著不要起來,萬事不要管。」
婉芳道:「我方才打過電話就覺得不對勁,姓顏的快活的好像要飛上天一樣,所以我就裝肚子疼上樓來了。」
「就是芳芸真的一去不回,又頂什麼用?俞家三房的長子嫡孫可輪不到謹誠頭上。婉芳,現在你的肚子頂頂要緊,還有大姐呢。」大太太停了一停,笑道:「你等著,叫你們家的姨太太吃苦頭的時候到了。」
「可是芳芸……她一個人在外頭我不放心。」婉芳小聲道:「要不然,叫立夫幫著去找找?」
大太太笑應:「好----你只管安胎,我來給立夫打電話!」她掛斷電話,快活得笑出聲來。
倩芸正好從客廳經過,看見母親笑的這樣快活,忍不住問:「娘今天打牌贏錢了?」
「小囡,三房的芳芸丟了!」大太太翹起指頭吹方才抹的紅指甲油,道:「老太太不是補了她兩千塊錢的月錢?她手裡有了錢,又在姨太太那裡受了氣,必定是要跑的。」
倩芸冷笑一聲,道:「娘,你忘了?小姨上回講的,芳芸自己還貼了些錢,湊了三千塊買了地!」
大太太愣了一會,道:「買的什麼地?」
倩芸道:「好像是英租界那邊的垃圾場。娘,給我換個好點的英語教師吧。」
「好,給你換。」大太太笑道:「這一回替你尋個從外國回來的先生。一定要叫你考上中西女中,好不好?」
倩芸笑道:「中西女中算什麼,我還要去美國上大學。」
「只要你爹肯替你籌一筆留學的款子,娘就送你去留洋!」大太太聽見外面汽車響的聲音,笑道:「你爹回來了,你問他要去。」
倩芸笑道:「回頭尋個機會當著奶奶的面和爹說。現在說爹肯定要推到娘頭上的,娘就吃虧了。」一邊說一邊笑嘻嘻的上樓去了。
大老爺笑容滿面,一進門就嚷:「玉芬,大好事呀,大好事!」
大太太看他身上穿的新衣並不是家裡做的,冷笑道:「家裡可沒好事等著你。你們老三才去學堂接九小姐去了。婉芳方才打電話來和我講,學堂里說芳芸中飯前就雇黃包車回家了。」
「和人私奔了?」大老爺眯起眼琢磨了一會,笑道:「老三回來才幾個月,就發了三四萬塊錢的財,叫他頭痛去!玉芬,敏之這個孩子有路子買到英國最新式的紡織機,我們要發大財了!」
大太太倒了一杯熱茶遞到丈夫的手上,瞟了他一眼,道:「他能買到好機器,怎麼不自己開工廠?」
「他?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他頂多只有三十萬的身家。如今一個廠子最少也要兩百萬的資本,他一個人哪裡辦得來。昨天他和丘家的小七為了討好那個貿易行的大班都揮了拳頭。」大老爺吸完一根雪茄菸,站起來道:「我去尋老太太去。」
他前腳出門,後腳大太太就打電話回娘家報信。
老太太行事一向雷厲風行,問過兒子不放心,又叫二太太借著書霖的名義把岳敏之請了來,細細的問過他,確保萬無一失方才點頭。
那邊廂丘家九老爺親自來尋,胡家也湊來了,三家人核計了半天,約定新工廠的字號叫「誠新」。岳敏之出一成股金,俞丘胡三家各出三成,先湊一百萬出來買地建工付買機器的訂金。
丘家和胡家尋來尋去,最合適辦廠的地居然就是岳敏之從丘俞胡兩家買去的那塊地。幾家坐下來商量地價,岳敏之要拿地皮充股份。那塊地原來就是從俞丘兩家買來的,一共也不要六萬塊錢,丘敏之要充二十萬,別說丘家不肯,就是想他做女婿的大太太都不樂意了。丘家為著那塊地的價錢和岳敏之爭了半天,丘鳳笙把岳敏之冷嘲熱諷了個夠。
岳敏之惱了,道:「難道離了姓丘的我就發不了財麼?要麼我拿這塊地頂那一成的股份。要麼你們拿二十萬來買地,我退出!」
丘鳳笙笑道:「你只拿六萬塊的地就要充二十萬,和你這樣的人合夥,我還不放心呢。他把地價壓到十二萬,岳敏之還到十五萬成交,兌了地價退出。新工廠就由他們三家合辦,岳敏之一轉手賺了九、十萬塊錢,也不算白替別人做嫁衣,照舊和李書霖席十一這幫人吃喝玩樂打牌不提。
旁人還沒有反應過來,誠新的牌子已經掛出去了。候俞家在北平上大學放假回愛的少爺幾位到上海,誠新紡織廠的地基都打好了。胡俞丘三家都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熱鬧的了不得。人人都說俞家和胡家要興旺起來了。雖然俞家上下都曉得芳芸是離家出走了,然一來三房是庶出到底隔了一層,二來俞憶白做了官,他的體面就是俞家的體面,是以大家都不做聲,要等三房自亂陣腳。
俞憶白為了面子在人前死撐,又惱火芳芸那天說的那些話,就是不肯說去尋芳芸的話,只說芳芸在上海舉目無親,最多不過在要好同學家住幾天,總是要回來的。他一口咬定芳芸去走親戚,旁人只當她真是去走親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