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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他?」唐珍妮拉長了聲音冷笑道:「他還說不如將錯就錯跟你提親呢,叫我把他一頓臭罵,他也配!」
芳芸笑道:「我繼母和我說話的意思,好像我大伯娘和二伯娘都有意尋他做女婿……」
「還不是看中李家的錢!」唐珍妮狠狠吸了幾口煙,道:「都說李家有二三百萬的身家呢,又不用和旁人分,誰不想吃這一口肥肉?你們家姨奶奶真是個毒辣的,一下子就把你變成全上海有未嫁女兒人家的眼中釘了。」
芳芸捧著臉嘆氣,「那可怎麼好?人家才十五呢。只怕霖哥一日不娶,我都不得清白了。」
唐珍妮看她做戲,好笑的啐了她一口,道:「你要怕事也不摔你們姨奶奶耳光了。大家都等著看俞家熱鬧呢。誰知你繼母居然這個時候有喜,鬧得你們家人仰馬翻的,想來以後你們姨奶奶就顧不上你了。」
芳芸輕輕搖頭,紅了眼圈道:「只怕是更難了。嫂子,這個禮拜天你們家有跳舞會吧?」
提到跳舞唐珍妮的眼睛就亮了,笑道:「有呀,我早上就派車來接你。咱們好好玩一個痛快!」
芳芸伸了一個懶腰,笑道:「悶了小半年了,總算可以活動活動,還好我帶了幾件跳舞衣出來,倒可以不必回家。」
「好像令尊也要去的。」唐珍妮突然想起來,皺起眉頭想了一會,笑道:「不怕,我找個人陪著令尊,把他哄到牌桌上去,你再出來玩,怎麼樣?」
芳芸甜甜蜜蜜的點頭,送唐珍妮出去,預備好兩套衣服拿小衣箱裝好。到了正日子居然是亞當親自來請,芳芸也佩服唐珍妮的手段高明。亞當接著芳芸的小手提箱,操著半生不熟的上海話和芳芸閒談,芳芸笑道:「總聽人說五芳齋的粽子好吃,亞當,能不能麻煩你的車夫去買了來給我?」
亞當把車夫支使出去,親自開車。芳芸坐在他身側,輕聲道:「亞當,我要在租界買一幢小房子,還要有兩個得用的聽差和老媽子。我認不得旁人,只有求你幫忙了。」
亞當道:「伊莉莎白,你是想離家出走麼?我答應過你姨母和舅父,不能由著你胡鬧的。」
芳芸沉默了一會,道:「我已經十六歲了,在中國是待嫁的年紀,他們會替我安排婚事。亞當,換了是你,你能接受別人安排你的人生和命運嗎?」
亞當聳聳肩,「如你所願。不過,伊莉莎白我要和你講,在中國,一個孤單的、又有錢的年輕小姐,很難過的如意。」
芳芸笑道:「一個孤單的、有錢的年輕小姐,在哪裡能過得如意呢?亞當,你覺得我孤單嗎?」
亞當愣了一下笑起來,黃鬍子翹得老高,「伊莉莎白,我是你最忠誠的騎士。」
亞當家裡正熱鬧,從外面請來的廚子和侍應把一樓擠的滿滿當當,正在聽唐珍妮說話。唐珍妮偏棄了他們把芳芸請到二樓書房坐,笑道:「我怕是沒空陪你,叫我七表妹來陪你好不好?」
芳芸指著那幾隻玻璃書櫥笑道:「這裡就很好,夠我消磨一整天了,你去忙你的。中餐叫人送一盤三明治來吧。」
唐珍妮還要和她客氣,亞當親自來催她下去了。芳芸也不和亞當客套,取了一本書攤開,對亞當眨眨眼,笑道:「我會自己照顧好自己。」亞當挑挑眉毛,轉身下樓。到了中午,唐珍妮頂著滿頭髮卷親自送來一盤中西點心和一大壺咖啡,笑道:「會享福的人在哪裡都會享福。」
芳芸擲下書調了一杯多糖多奶的咖啡遞給唐珍妮,笑道:「喘口氣罷,哪裡就非要辦的十全十美了。」
唐珍妮笑道:「我這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沒有舞伴,我這裡有幾個人選,都是家世清白的好孩子……」
「別別別,」芳芸慌得連忙擺手,「一個都不要!剛好找到兩本有趣的閒書,我等不及要看完的。」
看書什麼時候不能看?芳芸分明是怕人家閒話。唐珍妮替客人尋舞伴是盡地主之誼,芳芸不肯自然隨她,笑道:「那也隨你罷,到時候沒有跳舞伴現尋也來得及。」她還有許多事,和芳芸閒話幾句,就著大半杯咖啡匆匆吃了一個三明治就出去了。
下午四五點鐘,陰沉沉的天空飄起了小雪,窗外的枯枝上積得幾點雪白格外耀眼,兩隻麻雀落在樹枝上吱吱喳喳,好像芥子園畫譜里的白描雪景。芳芸偶一抬頭見到覺得有趣,揪了一角麵包揉碎撒出去。亞當家的這個書房的窗戶是兩重窗簾,窗台上可以坐得人的,芳芸嫌趴著姿勢難看,就爬上窗台藏在窗簾里,伸著半張臉看窗外的風景。
書房的門突然被人推開,唐珍妮輕輕咦了一聲,緊接著是席十一的聲音:「沒有人呀,阿珠,想死我了。」
「唔……不要,等會就有人來了。」唐珍妮喘著氣道:「你弄花人家的妝了。」
芳芸隔著窗簾看不見他們的動作,然猜也猜得到他們在幹什麼,羞的都不敢動。
席十一冷笑道:「你又哄我。」
唐珍妮輕笑起來,「那也要你吃我這一套。」她略微不安的看了看幾處可能藏人的地方,笑道:「我明明記得那張唱片是放在書房的,難道是亞當拿下去了?」說著就去開門。席十一恨恨的道:「你個裝模做樣的小妖精。」上前捉住她的手不許走,兩個纏成一團擠出門去,不曉得誰把門帶上了。
芳芸鬆了一口氣正想跳下窗台,又聽見岳敏之的說話聲,她略一遲疑,岳敏之已是推開門和席十一先後進來。 席十一坐在扶手椅上,點著一枝煙悶悶的抽起來。
岳敏之笑道:「你膽子也太大了。虧得是我,要是旁人,鬧起來怎麼辦?」
席十一沉默了一會,道:「我是真心的。」
「可是她不是!」岳敏之道:「就是不提她已婚婦人的身份,她和書霖是什麼關係你又不是不曉得。堂子裡的妓女同一幫朋友還只做一個客人呢。」
席十一聲音裡帶著些哭腔:「我是真心的!我看見她就像中了迷魂咒,我心裡什麼都沒有,只有她,只有她……」他把頭低到膝頭,像個孩子一樣哭起來,「我什麼都不計較,可是她嫌棄我,說我養不起她。」
岳敏之嘆了一口氣,道:「你臉色不大好,回去喝杯酒睡一覺罷。」席十一嗯了一聲,站起來慢慢出去。岳敏之走到門邊將門反鎖,芳芸聽得咯噔一聲,心裡一慌,不由打了一個哆嗦。
「窗簾後面的那位,出來罷。」岳敏之說。
芳芸從窗台上跳下來,雖然極不情願,還是解釋道:「我一直在屋裡,是他們沒看到。」
「他們和我無關,現在我們兩個來算一算舊帳。」岳敏之脫掉了西裝外套,背靠著門慢吞吞摘袖扣,冷笑道:「你欠我一個巴掌加一摔,我是個生意人,還要收點利息。你說收多少合適呢?」
芳芸道:「你說我喊起來,會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