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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顏如玉睜大了眼睛笑道:「我哪裡說了假話?就是和老太太當面對質,我也不怕的。」

    四太太恨的跺腳,「俞家又不只芳芸一個小姐,她的名聲壞了不要緊,連累了麗芸倩芸她們結不到好親,老太太能生吃了你!虧我替你兜回來些.」

    顏如玉還想反駁,想起四太太有三個女兒,大的今年也有十七歲了,正是找婆家的時候,遂改了口笑道:「可是我的不是,一時就忘了不在美國。你不曉得,洋鬼子的規矩,小姐們越多男孩子追求,家裡人就越有面子的。」

    四太太笑道:「其實也算不得什麼的。不過我們是老派人家,小姐們頂講究名聲。霖哥兒真在你們家門外站了半個鐘頭?」

    顏如玉笑道:「你昨天十點多鐘沒有聽見汽車響?」

    四太太想了一想,昨晚十點多確是有汽車開進櫻桃街,隔了好一會才開走。照著這麼說,霖哥兒八成是看中芳芸了。她心裡不由酸起來。李家的房產、田地和工廠,加起來總有兩三百萬的身家,真真正正是個貴婿。李家老太太又和俞家走得近,早有意和俞家結親。如今三房正做官,不只體面,手裡又是實在有錢的。若書霖挑的是芳芸,李家老太太肯定樂意,就是老太太也不好說什麼。他們四房相持不下,一個大桃子反叫三房輕輕鬆鬆摘了去……四太太的眉頭越絞越緊。

    四太太若有所思的樣子讓顏如玉大樂。她親親熱熱挎著四太太的胳膊笑道:「放學鍾都敲了,走罷。」四太太唔了一聲,打點精神和她去接孩子放學。

    太太們閒著無事,第一喜歡替人做媒,第二喜歡議論後輩們的婚事。第二天霖哥兒給九小姐寫信的事連極少回家的俞大老爺都聽說了,回家問大太太:「霖哥兒真是對三房的芳芸有意思?」

    大太太皺眉道:「我剛剛問過婉芳,我妹子說霖哥兒是替花旗銀行一個大班的太太唐珍妮送的信。為的是芳芸送了一盒自己烤的餅乾給那個太太。送餅乾呢也確有其事,便條都是經婉芳過目的。老太太查問清楚已經發了話,不許嚼舌頭。」

    「這個風是從哪裡傳出來的?說的活靈活現的。」大老爺很是不悅的脫去西裝,換了一身灰鼠皮的石青長袍,在領口扯了一把,道:「好像緊了些,做幾件新的罷。」

    大太太笑道:「幾天不見你,倒是又胖了。霖哥兒這個是小事,倒是芳芸上中西女中,倩芸看的眼熱,你去和老三說說,把咱們孩子也弄進去?」

    「我就是為了這個回來的,如今不比前清,老太太把女孩兒都拘在家裡也不是個事。三房開了口子,老太太再不好不讓倩芸出去上學了吧。」大老爺在屋子裡走了幾步,略有不安的說:「婉芳是你親妹子,你和她說,叫她多吹吹枕頭風。倒比我這個做哥哥的說頂用。」

    大太太恨恨的在大老爺胸口戳了幾下,「你自己怎麼不去說?嫡親的兄弟不好說話,從我這裡繞什麼?」

    大老爺無奈道:「我們家的那些事,哪件你不清楚?如今各家都時興和教會學校出來的女孩兒結親。霖哥兒多半還是要娶麗芸的,咱們早替倩芸做打算才好。」

    大太太找出一件馬褂遞給他,笑道:「我心裡有數。我瞧著跟霖哥兒要好的那個岳少爺不錯,只是還不大曉得他的底細,你留神去打聽打聽。」

    大老爺點點頭,伸手讓大太太替他扣紐扣,笑道:「這個孩子有些手段,聽說要買你三妹的地?」

    「連我和婉芳的地都買了去了。說是謝謝我們成全,送了我和三妹還有婉芳一人一件狐皮圍巾,出手倒是很大方。」大太太笑道:「你可別打我的主意,那個錢我們轉手就買了股票。聽說四嬸這半年炒股賺了有一萬多塊錢。老三一出手就給姓顏的三千美金玩股票!」

    「三千!那他有二十萬美金差不多是真的。」大老爺摸著下巴沉吟良久,突然咧開嘴朝著大太太嘿嘿笑起來。大太太笑罵:「你又打什麼鬼主意?我告訴你,想借錢你自己去,不許打我們婉芳的主意。」

    「好太太,你叫婉芳探探老三的底,看他到底有多少錢。事成之後,少不了你的好處。」大老爺笑道:「我替你買一件配圍巾的皮大衣怎麼樣?」

    大太太嗔怪的看了他一眼,道:「誰稀罕,馬上就要過年了,我只少三千塊現款補貼家用。」

    「我都是借錢周轉,哪裡拿得出三千塊給你?你才賣了地,還能沒有錢?」大老爺皺著眉掏出支票簿,擰開自來水筆填了一個數字,大太太看見是一千塊,不聲不響收起來,咬著牙啐道:「你還要不要臉,讓太太拿嫁妝養家。」

    大老爺長嘆一口氣,道:「你以為我和老四不想分家?老太太總說二房和五房沒有男人,分了家怕她們吃虧!拖來拖去,又多出一個三房來分,你說這都叫什麼事!」

    大太太冷笑幾聲,說:「老太太公平的很……」

    「又來了,我去給老太太請安去。」大老爺急忙打斷她的話,到老太太那裡請過安,出來也不回小公館,到十二號來尋憶白閒話。

    誰知這一天俞憶白特別請了一天假送芳芸去學校,顏如玉照舊送謹誠上學在俱樂部消磨時間,家裡一個人都沒有,大老爺只得轉到十四號尋到四老爺,一起去一個相識的坤旦家打牌。

    中西女中雖然規矩極嚴,芳芸原來就是住慣了校,平常功課也算還好,甫一去就得先生們青目,在學校只一會功夫就交了幾個好朋友。婉芳還怕她不適應,特為尋著一個好朋友的姐姐在中西女學做庶務的,托人家照應她。

    芳芸在美國住校都是孔家操持,俞憶白也沒有過問過,只說送到學校就完了。婉芳這樣貼心,他很是感激,道:「芳芸九歲就去住校了,想來在學校吃了不少苦頭。若是那時候有你照應她……」想到婉芳只比芳芸大四五歲,住了口不好再說下去。

    婉芳漲紅了臉笑道:「我自己也是住過三年校的,所以曉得些。其實也是瞎操心罷了,我瞧芳芸在學校過的蠻自在的。」

    俞憶白打發車夫先回家,親自開著車帶小嬌妻去兜風,又去湘月樓吃揚州菜,又去看了一場電影。散場出來正好是晚上七點多鐘。昏黑的馬路對面有一個賣餛飩的的小攤子,點著幾盞小油燈,照得人影影綽綽的,一陣冷風颳過,帶來些熱氣和香味。

    俞憶白拉著婉芳的手笑道:「走,請你吃餛飩去!」

    這個情形很有幾分約會的樣子,婉芳半靠在俞憶白的胳膊上,滿腔柔情蜜,含笑道:「這樣的小攤子不是你去的地方,我帶你去店裡吃,好不好?」

    俞憶白本意就不在餛飩,笑道:「太太說是哪裡,就是哪裡。」

    婉芳把他帶到加州牛肉麵莊,開了一個安靜包廂,叫了兩碗牛肉麵,笑道:「我上學的時候最喜歡吃這裡的牛肉麵,總想著將來有一天我嫁了人,總要帶著我的……來吃一次。」她越說越輕,低著頭嬌羞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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