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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如玉笑道:「一共三萬八千塊,我兌了五百塊零花,你拿走一千,還有三萬六千五百塊。」
俞憶白想了想,道:「明天我們存到外國銀行。擱在家裡不保險的。」
「都存?」顏如玉把盒子抱在懷裡,一副人家搶了她糖果的小孩神情,「昨天四太太帶我去證券交易所玩,我開了一個戶頭,我要拿兩千炒股玩。」
「你一出手就是兩千美金,不怕四太太吃了你?」俞憶白笑道:「聽我一句勸,股票這種東西不要沾,搞不好要出人命的。你閒了去逛逛百貨公司,看看電影吃吃咖啡。這幾萬塊錢夠你零花一輩子了。」
「謹誠呢?」顏如玉把皮匣擲到床上,圈著俞憶白的脖子吐氣如蘭,「你的新太太不要給你生兒育女?我替謹誠存點私房錢不好?」
「好,你存。兩千不夠,三千好不好?」俞憶白從皮匣里取出一紮三千塊的鈔票給她,吩咐她:「給我們兒子做私房。不許你炒股票打麻將。」
顏如玉看他的意思是要把匣子拿走,決意拿他一拿,懶洋洋把錢丟到床上,笑道:「謝三老爺的賞。」走到衣櫃邊取衣服。
俞憶白早有心拿皮匣走,趁她不注意,把皮匣拿在手裡開門出來。門一關,顏如玉就回身找皮匣,床上床下都翻了一遍都沒翻到,她握著那捲鈔票發了好一會呆,才把鈔票藏好出來。正好看見芳芸跑著上三樓,芳芸上去,她下去,兩個擦肩而過,都對對方視而不見。
那隻小皮匣里除去三四萬美金的現款,還有已經作廢了的孔氏行洋股權證明和五萬塊的存摺。俞憶白自己的私章和芳芸、謹誠的出生證明。別的姑且不論,作廢的股權和存摺卻是要處理掉的。俞憶白拿著小匣上了三樓到女兒房間,按鈴叫聽差的把九小姐喊上來。
芳芸上來掩了門,俞憶白就把證明和存摺給她看,劃了根火柴燒掉,笑道:「留著也是個麻煩事,燒掉罷。」
芳芸低著頭說不出話來,眼淚只在眼圈裡打轉。
俞憶白看著火光一點點變小,最後幾片紙縮成一團黑灰,嘆氣道:「你母親怨我,我也曉得。可是我是男人,已是做錯了事,總要對她們母子負責任。謹誠和你是親姐弟,你們要相親相愛,將來你出嫁了,娘家也有人替你撐腰的。」
芳芸點點頭,抱著俞憶白的胳膊,輕輕哭起來。俞憶白摟著女兒,回想初見月宜時,十八歲的月宜騎在一匹駿馬上,居高臨下看著他時又驕傲又頑皮的神情,也落下淚來,道:「看你和如玉還有婉芳都處的這樣好,爹爹很喜歡。」他取出手帕替女兒揩掉眼淚,把小匣交給她,道:「明天早上帶著你的東西和這個小匣,爹爹帶你到銀行租個保險柜存起來。家裡都是老太太的人,難保不翻你的箱子,翻出什麼來只怕他們的話就難聽了。」
芳芸點頭,又搖頭,道:「我的東西都存好了。爹爹,這幾萬塊錢都要存起來?」
俞憶白笑道:「這幾萬塊是壓箱底的保命錢,越少人曉得越好。爹爹一個月有六七百塊錢的薪水,家用是足夠了。」
芳芸遲疑了一下,道:「爹爹,其實現在買地皮是穩賺不賠的。不如買幾塊地放著。」
俞憶白吃驚的看著女兒,愣了一下笑了,道:「要投資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總要瞞著人才好,我動一動,大家都曉得了,怎麼好?」
芳芸低著頭道:「老太太補我的兩千塊月錢,我又補了點錢,在法國租界那邊買了一個大垃圾場。那邊上還有幾塊垃圾場,很便宜的,不如爹爹買下來放著。如今上海的房子一天一天多起來,地總是不夠用的。爹爹你忘了大世界那塊地,十來年前不也是垃圾場嗎?」
俞憶白想想女兒說的極有道理,得意的笑道:「這個法子倒是蠻好。幾千塊也不多,留十幾二十年也不跌價,當存銀行了。不過你小小人兒自己做不得這個事,哪個替你辦的?」
「大姨父家那個叫亞當的侄子,在花旗銀行,新近做了大班。」芳芸把買地的事一五一十交待給父親聽。俞憶白也曉得亞當可靠,就依了女兒打算提出五千塊來托亞當買地。
晚飯時,一家五口人各懷心思。顏如玉揣著三千塊的美金,也不好計較婉芳占了她的位子,婉芳忙著替俞憶白父子三人布菜,一餐飯風平浪靜過去。吃過了晚飯俞憶白帶著芳芸到書房裡說話。婉芳對著顏如玉一笑,起身回自己房間。
顏如玉生怕俞憶白把皮匣交給胡婉芳,一直把她盯的牢牢的。見她回房趕緊扯著兒子回房,叫謹誠自己玩,她只站在門邊,貼著門縫看對面動靜。
芳芸在書房裡給亞當打電話,俞憶白再不濟也是個督學,又是舊家族的子弟,亞當就是不看芳芸的面子也要奉承的,一說就准。他們父女兩個悄悄就把買地的事敲定,俞憶白索性托亞當買車。正好亞當的朋友里有一個比利時的醫生要回國,有輛八成新的澳斯汀要出脫。亞當替俞憶白說項,出價一千五百塊錢,連他的司機一起接手。這個價錢算得實惠,那邊要求折成美金支付,俞憶白連兌換手續都省了。
卻說顏如玉盯了許久門縫,先見芳芸笑容滿面上樓,又見俞憶白兩手空空下來去敲胡婉芳的門,她本是要喊,轉念一想他是空著手去的,東西必定還在書房。只要不給胡婉芳,還在他手裡,自然有的是法子要出來。這會子去拉他倒顯得自己求著他了,倒不如不理。顏如玉放下心,去浴室放水給謹誠洗澡不提。
俞憶白在婉芳屋裡坐了一會,婉芳無可無不可,捧著一本雜誌自顧自看,偶然抬頭看見俞憶白閒的發慌的樣子,笑道:「我也不是那不讓人的人,何況她還比我先來。她既能容得下我,我還能容不下她?你別轉了,去她那裡罷。」
她說的這樣大方,俞憶白反而不好意思起來,笑道:「你把她看成什麼人了?只許你賢惠不成?」摟著婉芳要一起去洗澡。
婉芳羞紅了臉推他,推來推去推成一團,到底一起洗了澡,兩個穿著睡衣窩在床上說話。婉芳就把管家的事情一條一縷說給俞憶白聽,軟語問他要怎麼做。
從前孔月宜管家,是自己一概不管全推給管家。後來顏如玉管家,是事事體貼周到不消俞憶白操心。這一回十九歲的婉芳小鳥依人,吱吱喳喳和他商量這一塊錢怎麼用,那一塊錢怎麼用,斤斤計較得可愛。俞憶白覺得她一片赤子之心只曉得為他打算,很是感激。嬌妻可親可愛,自然不能叫她管家貼錢,遂道:「三百塊錢一個月哪裡夠,我每個月的薪水也有六百來塊,我留三百塊應急,每個月給你三百家用好不好?」
婉芳搖頭道:「不要。你的薪水存起來。芳芸要上中西女中,一學期總要四五百塊錢,還有謹誠,學堂里開銷也不少的。你又不像大伯和四叔,他們不拘哪裡都能擠上幾百上千塊。」
俞憶白微微皺眉,道:「連你都曉得了。」
婉芳笑道:「大伯在外面有小公館,四叔養著一個舞女,開銷都是家裡的好幾倍,也不過瞞著老太太罷了。不過分了家我大姐和四嬸要更吃虧,所以總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