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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芳芸在父親面前和顏如玉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謹誠出了錯她猛然一擊,挾著七八年的怨氣直指顏如玉。從前如玉對女兒有那樣苛刻?俞憶白不覺得皺起眉頭看向顏如玉。
顏如玉笑道:「你那個時候可比謹誠不懂事。」
芳芸笑著搶白道:「我哪裡不懂事了?我待太太客客氣氣,待你這個姨太太也從來沒有紅過臉。倒是顏姨娘你現在連規矩都忘了,你不該坐在女主人位子上的。我們俞家是有臉面的人家,這些規矩可錯不得。」
「我們俞家是有臉面的人家,這些規矩可錯不得。」原來是顏如玉常拿來敲打芳芸的話,今天芳芸原樣還回去,格外爽快。謹誠在她懷裡不老實,她圈著謹誠的胳膊笑罵:「一錯再錯,你還不曉得認錯,等著吃罰罷。」明著是說謹誠不懂事,暗著是提醒婉芳不要輕輕放過顏如玉。顏如玉的臉色難看起來,就連俞憶白也在心裡怪芳芸多話,不曉得什麼叫做息事寧人。
謹誠掙不脫姐姐,再看父母臉色都不好看,以為真要罰他,居然哭起來。顏如玉坐在女主人位上,一來是習慣了,二來也是明欺婉芳年紀輕麵皮薄,初到俞家必定要忍的,忍一忍這個位子就是她顏如玉坐實了,她有兒子,又把丈夫拉攏過來,就把胡婉芳踩下去。她實在沒有想到芳芸一回來就氣勢洶洶幫著胡婉芳。
胡婉芳得了芳芸助她,心裡越發踏實,笑眯眯道:「孩子不懂矩矩慢慢教就是。顏姨娘,那個位子你坐不得的。俞家最重嫡庶,錯了規矩老太太要請家法,我們也幫不了你。」
「妹妹」顏如玉看向胡婉芳,笑道:「我比你先進門,憶白都說了,讓你喊我姐姐。」
胡婉芳冷笑,對紋風不動的顏如玉道:「我是俞家三媒六聘光明正大娶回來的,你呢?」
顏如玉爬上俞憶白的床雖然提起來不大體面,但留洋的公子哥睡睡家庭教師、女傭都是常事,收個把洋婆子做妾的都有,這種風流小罪過頂多在正妻面前陪個不是罷了。當年的顏如玉極為體貼謙讓,說她自己不要名份,生了兒子就過到孔月宜名下,俞憶白喜歡她懂事本分才抬舉她管家,其實還是個半管家半姨太太的身份。又因為兒子出身像他,俞憶白待這個兒子更是疼愛到十分,原來也有心把孩子的母親扶正。可是一來明曉得孔家不會答應,二來到底想做官的人面子要緊,怕人家提起俞太太的來歷都要偷著笑,所以混著。老太太鑽了這個空子塞給他一個門當戶對的太太,也是為了俞家的臉面好看。更何況不只娶了,還帶著新太太去南京轉了一圈,人人都曉得他新婚,婉芳雖然不如如玉美貌體貼,卻是休不得的。
俞憶白自家打算,只說婉芳年紀輕性子糯,慢慢勸著,讓她兩個姐妹相稱也罷了,哪裡想得到只第一回見面她兩個就撕破了臉。他無奈地看看顏如玉,再看看胡婉芳,乾巴巴道:「芳芸,帶你弟弟回樓上去。」
芳芸拉謹誠的手,謹誠不肯動。芳芸笑道:「這樣沒規矩,爹爹的話都不聽,我不管你啦。」放開謹誠上樓。謹誠撲回母親的懷裡抽泣,不時偷眼看沉默對立的三個大人。
大太太像龍捲風一樣刮進十二號的客廳,見自家妹子站在桌邊,那個顏如玉反而四平八穩坐在女主人位子上,火氣從腳後跟燒到頭頂,笑道:「老太太正找你們呢,我怕打電話來說不清,特為來請。走走,跟我去。」
胡婉芳看見娘家人眼圈微紅,軟軟的搭著大姐的手,道:「老太太找我們做什麼?」
大太太笑道:「開祠堂。你們舉行儀式第二天就走了,新媳婦不到祖宗跟前磕頭可不成。今兒老太太查了黃曆,說正是磕頭上家譜的好日子,不只你去,芳芸也要去的。正好在家譜上添名字。」她偏把顏如玉當空氣,站在樓梯口喊:「芳芸,快下來。」
芳芸笑嘻嘻從樓上跑下來,問過大太太好,就伸出一隻胳膊先挽住俞憶白,空著另一支手去拉胡婉芳,笑道:「爹爹不好意思呢。太太,我們拉他走。」
胡婉芳心裡的氣還沒有消,不肯在俞憶白面前低頭伏小。大太太輕輕推了她一把,笑道:「芳芸真是調皮,你就去拉拉老三罷。」胡婉芳得大姐提醒,挽著俞憶白另一邊的胳膊,擠出笑來道:「不和你們說了,憶白,我們走。」拉著俞憶白就走。
左邊是小嬌妻,右邊是愛女。俞憶白脫不出手來牽愛妾,急得扭過頭來對顏如玉說:「你帶謹誠來呀。」
顏如玉怎麼可能讓謹誠不上家譜,她借著俞憶白的話把兒子抱在懷裡,跟了幾步就哎呀一聲喊道:「憶白,好像扭了腳,你來扶我一把。」
大太太笑道:「聽差呢?過來一個抱謹誠。俞家的姨太太不上家譜的。顏姨娘去不去都沒什麼要緊。」
顏如玉聽得大太太這個話腳下一擰,真箇扭傷了腳。她推開聽差的伸過來的胳膊,笑道:「我正要見老太太呢,怎麼我就成了姨太太了?」把孩子緊緊抱在懷裡,咬著牙一扭一扭緊緊跟在俞憶白身後。
祠堂在十五號的後花園裡,是一幢兩間青磚小樓。聽差臨時接了電線拉到樓外的大樹上,挑起兩隻大燈籠。此時樓門大開,以門檻為限,門內幾位俞老爺聚成一團吸菸。門檻外,一眾女眷把老太太圍在當中小聲說笑。大太太退後一步牽住了芳芸的手輕輕朝前一送,笑道:「都回來了,一個不拉都叫我給老太太帶回來了。」
芳芸連上前請老太太安,老太太摟著她,問她玩的可開心,晚上吃的可好,極是喜歡她。婉芳隨著俞憶白問過好,咬著嘴唇站到妯娌堆去。俞憶白看看落在後面抱著兒子的顏如玉,才走出兩步,大老爺就在門裡喊他:「三弟,你進來一下。」他只得進去。
顏如玉氣喘吁吁走到老太太跟前,放下謹誠,問道:「老太太,我在美國做了六七年的俞太太,哪個曉得俞憶白的妻子是我,怎麼回國就成了姨太太?」
原來熱鬧和氣的祠堂內外突然安靜下來。俞憶白只覺得喉嚨發癢,忍不住咳了一聲。顏如玉把兒子朝自己懷裡拉了一把,看向俞憶白,笑道:「憶白,你答應過我什麼,就當著全家人的面說給老太太聽聽,好不好?」
幾位俞太太聽了這個話都替胡婉芳不伏氣,個個都瞪著俞憶白。俞憶白硬著頭皮走到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如玉跟了我六七年,又有了謹誠,在美國聽差都是喊她太太的。」
老太太笑起來,細細打量了顏如玉幾眼,慢悠悠道:「那一年你寫家書回來說你娶的是孔家小姐,幾時變成了娶家庭教師?」
俞憶白漲紅了臉道:「如玉她……」
老太太拍拍三兒子的胳膊,打斷了他的話,笑道:「芳芸的母親先走一步,照我們家的老規矩,也是要給你屋裡放一個人。生了孩子抬舉她做個姨太太也還罷了。只是……」老太太的目光冷冷的掃視過顏如玉母子,哼了一聲冷笑道:「在美國沒有長輩胡鬧也罷了。如今你娶了婉芳,你還要叫管家喊姨太太做太太,你把婉芳和胡家當成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