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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一時庭院裡安靜得能聽到風聲。
「玲瓏夫人是誰?」大太太突然開口問岳公子。
岳公子笑嘻嘻的道:「是我叔父一位美國朋友的中國太太,生得十分美麗又待人和氣,所以大家都喊她玲瓏夫人。我曾在玲瓏夫人家見過這位美麗的夫人。」
「她是我們三老爺的如夫人。」大太太居高臨下看了一眼顏如玉,微笑道:「顏姨奶奶,這裡沒有你坐的地方,請了老太太安就請回吧。」
顏如玉微笑道:「我是來找我們家謹誠的。他年紀小,在老太太這裡一定鬧的老人家睡不好,還是讓我把他帶回去吧。」
這個顏如玉聽說是教過芳芸規矩的,芳芸禮節上沒有出過半點錯,她來了這一會腰杆挺的筆直,分明是不肯低頭伏小。大太太曉得老太太最不喜歡沒規矩的人,巴不得她在老太太面前討不到好。這個女人是自尋死路。大太太又替自己妹子喜歡,笑的越發和氣。
老太太早惱了,等了一會不見有人出頭,只得笑眯眯道:「我老了眼花了,都認不得這個怪俊的大姑娘是誰家的。好孩子,走近些讓我看看。」
二太太掃了一眼還在失神的霖少爺,笑道:「是三弟家那個從前教芳芸學規矩的家庭教師,後來不知怎麼給三弟收了房做妾的。就是生了謹誠的那個顏姨娘。」
霖少爺好像在岸上晾了一天的魚兒滑入水池,慢吞吞的找了個石凳坐下。岳公子站在霖少爺身邊,眼睛不老實的到處看,一會兒看看笑嘻嘻的老太太,一會兒看看孤零零站在老太太前的顏如玉,一會兒又看看菊花山那一頭賞花的芳芸,一副俞家事不關己的樣子。芳芸遠遠看見,覺得他的笑容格外可惡。
老太太怎麼也等不到顏姨娘磕頭,當著晚輩丟了大面子,笑容不免有些發僵,借著二太太的話應道:「把謹誠喊來罷,也叫他見見表哥。」
謹誠被老媽子抱到門廳,就掙脫了老媽子奔到母見懷裡大哭。顏如玉抱緊兒子,一言不發朝外面走,從頭到尾就沒有把俞家的太太們放在眼裡。
老太太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顏如玉的背影道:「她……她把自己當成什麼了?」
大太太冷笑著不說話,二太太走到老太太身後替她捏肩,陪笑道:「一個姨太太罷了,老太太何必跟她一般見識,她不好,等三弟回來打發了她就是了。」
老太太微微點頭。大太太和二太太相視一笑,都尋些閒話來說,幾個知機的小姐也都湊在一起說笑,越發顯得顏如玉剛才鬧過的那一場無足輕重。
芳芸走又不好走留又不好留的,坐在菊花山邊的矮凳上有些無奈。四太太走過來,對她招手笑道:「芳芸,四嬸要去廚房看中飯,你陪我走走吧。」
芳芸感激無比,忙上前扶著四太太的胳膊,四太太拍拍她的手,帶著她一直向前,慢慢從另一邊繞到樓後去。
顏如玉抱著謹誠回到櫻桃街十二號,回三樓拿下來龍去脈一個大號的手提袋,拉著兒子的手直奔大門。在客廳里揩灰的老媽子大驚,提著抹布過來攔:「姨奶奶到哪裡去?」
顏如玉微笑道:「我帶大少爺出門逛逛做幾件衣服,叫廚房不用備我們的中飯。」她用力把老媽子推開,抱著謹誠走的飛快。門房裡聽差看見不對追到街口,眼睜睜的看著她們母子坐上一輛黃包車揚長而去,只有回去跟老太太報信。
老太太問得顏如玉只帶著一個輕飄飄的手提袋出門,無所謂的說:「現在不比從前不許女人出門,老三兩口子不在家,我這個老太太也不好管他們家的事,等他們回來再說罷。」
誰知顏如玉到晚上也沒有回來,她丟了不值什麼,謹誠卻是丟不得的。老太太怕在三兒子面前不好交待,只得派人去尋,尋了兩天都尋不到。俞家上下猜顏如玉是帶著兒子跑了,大戶人家逃走個把姨太太的事也常有,兒子丟了卻不好不說一聲。老太太只得叫人給在南京渡蜜月的三老爺發電報。
俞憶白接到電報二話不說帶著新太太回上海。
芳芸早晨從老太太那邊請安回來,才走到門廳就看見爹爹急沖沖奔上三樓的背影。新任三太太穿著喜氣洋洋的大紅吉服茫茫然站在客廳當中,眼中隱現淚花。
作者有話要說:甩汗,明明改了.傳上來是舊的,再改一次
三老爺的家底
芳芸聽見樓上動靜不小,揮手讓幾個要跑上去的聽差和老媽子停下,說:「你們等一下再上去。」她側頭看了一眼繼母,露出詢問的神情。
胡婉芳也正盯著她,想到自己也要跟和她一起去那個女人的房間,下意識的退後一步。
芳芸不過是客氣罷了,見她不進反退,提起裙角上樓。胡婉芳咬了咬牙,不動聲色地跟上。
初秋的陽光從樓梯間的玻璃窗中射進來。帶著涼意的熱風把潔白的蕾絲邊窗紗吹得飛舞起來,她們急匆匆的穿過那些窗紗,漆皮皮鞋的鞋底在樓梯板上敲出急雨一樣的調子,芳芸的輕俏,婉芳的沉重。
俞憶白看向敞開的房門,門外兩張年輕的臉上都露出關切的神色。芳芸停住腳,輕輕推了推有些發愣的年輕繼母。新任俞太太拘謹的走到俞憶白身邊,小聲道:「憶白。」
俞憶白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講話。
芳芸踮著腳到窗邊推開窗戶,「嘩」的一聲拉開窗簾,清爽的空氣一涌而入,嗆人的香水味潰不成軍。一轉眼她又踮著腳走到了門口,大聲喊:「吳媽,上來掃地。」
幾個老媽子搶著擠上三樓,看見芳芸小姐攔在門口,都訕訕的縮回樓梯口。吳媽提著掃把進去掃地,過了一會提出一筐垃圾,才走到樓梯口就有好幾隻手伸出來接。
不曉得新任的俞太太有沒有本事把這些事兒媽都打發走,芳芸略一思襯,伸手去關西套間的房門。
「大妞,你進來。」俞憶白曉得女兒是不想讓外人曉得房間裡的事,大妞到底是他的女兒,只曉得護著他。他心裡生出一股暖意,把女兒喊進來,親手關上房門。
剛才吳媽進來掃地,兩隻眼睛也好像探照燈一樣,把西套間邊邊角角都掃過一遍。連俞憶白狠狠瞪了她一眼都不曉得收斂一下,分明是仗著有老太太撐腰才敢這樣做包打聽。芳芸到底還小,得罪人的事讓他來做就是。
門一關上,原來像是木偶人的胡婉芳突然就會喘氣了,她走到牆邊坐在一張椅子,掏出一塊手帕在手裡搓來揉去。
俞憶白看了她一眼,咳了一聲問女兒:「這幾天有結果沒有?」
芳芸搖搖頭道:「女兒剛才從奶奶那裡回來,還沒有找到。」
「怎麼就讓她帶著謹誠走了?」俞憶白有些暴燥的扯開衣領。在美國的十來年他天天念著長衫比西服好,回來卻已穿不慣長衫。
「那天我去奶奶那裡,二伯娘的娘家侄兒來了。伯娘和堂姐妹們都在一起說話。她就來了,說想弟弟了,奶奶叫把弟弟抱出來。她抱著弟弟掉頭就走。後來的情形,我一直留在奶奶那邊,都不曉得。」芳芸猜老太太是故意要把顏如玉逼走,只怕大伯母也有份。她看了一眼有些憔悴的胡氏,含糊不清的應付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