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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8 21:36:04 作者: 掃雪煮茶
    不久,孔月宜在自家工廠試製新型蒸氣機時被炸成重傷,顏如玉抓住了親近俞大人的機會。九個月後,俞大人在同一天、同一家醫院送走了妻子,接回了兒子。

    顏如玉和芳芸在俞憶白前談笑自如,客客氣氣,私底下是一句話都不多講的。在美國時家裡的聽差都是顏如玉的人,芳芸沒少吃暗虧。俞憶白要回國,孔家怕外甥女吃虧,一定要先把芳芸的嫁妝提出來。

    芳芸到底只是十五歲的女孩子,被她兩句話打掉了同情心,曉得她今時不比往日,冷笑反擊道:「學的再像也不管用,到底不是真的。」她扶著樓梯走到二樓,站在樓梯口喊:「我餓了,開飯。」

    幾個聽差一齊答應著,就有人小跑著去廚房。顏如玉剛才叫過一次開飯沒有人答應她,芳芸卻一叫就靈,她馬上就想明白了原因。俞憶白把兒子當成眼珠子一樣疼愛,她無論如何都不相信老爺會另娶,顏如玉的心狂跳起來,攔住一個竊笑的聽差問他:「老爺哪裡去了?」

    「老爺去了大宅,」」聽差老老實實回答:「商量辦喜酒的事,老太太吩咐了,說這幾天事忙,等成了親再……再見姨奶奶。」

    「要辦喜事?誰的喜事?」這些人都喊她姨奶奶,她明明已經做了六年的俞太太!顏如玉突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人抽走了,強撐著問:「是我們老爺要娶親?」

    「老太太說三老爺做了大官,姨太太上不得台面,一定要有正經太太當家,所以替他定了一門親事,就在這幾天成親。」聽差低眉順眼的回答。

    姨太太!正經太太?顏如玉一下子癱倒在沙發上。謹誠被媽媽的樣子嚇壞了,抱著她大哭起來。聽差的嚇了一跳,怕擔責任,連忙去前面大宅請三老爺回來。

    俞憶白甫進客廳,顏如玉不曉得哪裡來了力氣,撲上去掐他的胳膊問:「你要娶親?」

    「如玉,你從前不是說過你只要跟我在一起,根本不計較名份?」俞憶白避重就輕,抽出胳膊,為難的說:「這門親事是老太太定的,我也沒有辦法。你不要哭……莫要嚇壞了兒子。」

    「俞憶白,」顏如玉哭出聲來,大罵道:「你騙我,你說要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一轉眼你發達了就要娶親,你沒有良心。」

    經過客廳里的幾個聽差和老媽子都停住了腳步。謹誠大哭起來。

    讓人家曉得他連個妾都壓不下,他還有臉在俞家做人?還怎麼當官?如玉她越來越不懂事了,俞憶白心頭漸有火起,皺了皺眉說:「老太太做主替我訂下這門親事,也是為了我將來好,也是為了我俞家好。你的溫柔賢淑哪裡去了?快把眼淚擦擦,不要讓人家笑話。」

    他沉呤了一下,對兩個從廚房跑出來看熱鬧的廚娘說:「姨奶奶還沒有挑房間?二樓要做新房的,三樓頂西邊套間給姨奶奶和大少爺住。你們扶姨奶奶休息去。」

    兩個廚娘都是俞老太太派來的人,自然不會給姨太太面子,把顏如玉強扶上三樓,顏如玉大哭大鬧也不管用,披頭散髮的被拖進了房間。俞憶白抱著兒子送到女兒房裡,說:「大妞,看著你弟弟,別讓他亂跑。」

    謹誠被母親的樣子嚇壞了,現在父親不讓他接近母親,抽抽泣泣哭個不停。芳芸站在一邊哄也不是,罵也不是,只有不作聲。

    俞憶白哄了一會哄不歇,急得滿頭是汗。現在這個情形,是不能在顏如玉面前低頭的,不然她得了勢必定會鬧起來,說不定會誤了婚禮。可是不低頭,兒子又哭的讓人心疼。

    一個聽差跑上三樓來請三老爺過去議事。結婚到底是大事,更不能讓族裡人笑話他連個妾都壓不住,俞憶白一咬牙拿定了主意,就抱著兒子去了大宅。

    芳芸扶著門看爹爹小心翼翼地抱著弟弟下樓,曉得就是有了新太太爹爹還是看重這個兒子,她能不擔責任最好不過,索性裝頭痛,關了門大睡。她的行李里有點心,臥房桌上也有熱水瓶,根本不必開門惹是非。

    第二天早晨芳芸一起來。早有老媽子等在門口,笑嘻嘻的說:「小姐,老爺在樓下飯廳等你吃早飯。」

    芳芸走到樓下飯廳,只見父親一個人坐在桌邊吃酒釀元宵,忙問:「弟弟呢?」

    俞憶白說:「昨天在你奶奶那裡睡著了,你奶奶極是喜歡他,說留在她那裡住幾天,等家裡的事忙完了再去接。」

    俞老太太對這個孫子的喜歡好像桌上的酒釀元宵,一勺酒釀總要摻一碗水再加半碗糖,看著滿一大碗,其實到底只得那一小勺酒釀意思意思罷了。芳芸在心裡冷笑了一聲,低頭吃完了酒釀元宵,虛問一聲「爹爹,可要女兒去大宅幫忙?」

    俞憶白搖搖頭,芳芸樂得不沾麻煩,躲在套房看書。

    中飯是聽差送上去的,晚飯時她下樓。樓上樓下都貼滿了喜字,聽差們在布置前面大客廳,一個個都穿著新竹布長衫,千層底黑布鞋,走起路來臉上帶笑身上帶風,說不盡的忙碌喜悅。家裡的聽差都是俞老太太派來的,她這個大小姐支使不動也沒必要支使。芳芸眼珠一轉就看清了形勢,走到廚房吩咐廚娘:「我初回國有些不伏水土,這幾天就不下來吃飯了,每天三餐你們隨便弄點什麼送到我屋裡去吧。」

    廚娘答應了,芳芸掉頭就走,上樓時看見一個老媽子提著食盒在前面,猜是顏如玉的飯菜。芳芸有心要看看她哭的傷心不傷心,跟著走到西邊,遠遠看見那個老媽子在腋下解鑰匙,曉得她是被關起來了,高高興興縮回自己的屋裡。

    俞三老爺的婚禮非常之熱鬧體面,婚禮之後俞憶白趕著上南京述職,就連新太太一起帶了去,打算順便渡個蜜月再回來。他們走的第二天早上,三樓西套間的鎖才被取下來。芳芸下樓,坐在桌邊吃早餐,對坐在主婦位發呆的顏如玉笑了一笑。

    「謹誠呢?」顏如玉把頭髮扎了起來,露出兩隻黑眼圈,一邊說一邊惡狠狠的用餐刀在麵包上抹黃油。

    「在老太太那裡。」芳芸咬著麵包,覺得顏如玉這個樣子很解恨,將心比心又有些同情謹誠,心裡糾結了一會,決定不多說一個字。

    顏如玉端坐在桌邊,看了空空的杯子一眼,等站在一邊的聽差倒咖啡。聽差紋風不動,她突然大聲說:「大少爺到底是我生的,我才是他親媽。」

    芳芸樂不可支的握著玻璃杯呷牛奶,爹爹並不是老太太親生的呢,這句話傳到老太太耳朵里可夠你喝一壺的。不過犯不著提醒她,就是說了,她不會承情,老太太那裡又做了惡人,何苦來。

    芳芸順順氣,放下杯子,故意輕飄飄的說:「我換了衣服去給老太太請安去。」把顏如玉丟在身後,徑直上樓去了。

    櫻桃街是靜安寺路附近一條不長的新式里弄,弄堂兩邊都是帶著小花園的三層樓房。原來都屬俞家所有,前幾年俞大老爺要辦個絲綢廠,老太太做主把櫻桃街的房產賣掉一大半。俞家只保留十二到十五號。十五號在弄堂底,占地最大,兩棟樓房間有一個可以開餐會、做跳舞場的大草坪,一邊是老太太帶著俞二老爺和俞五老爺的遺孀二太太和五太太住,一邊是俞大老爺一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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